第四章 男儿到死心如铁 (3)
而此刻,天色未明,另有一骑滚滚的烟尘,正奉旨飞扬于京师往皇陵的官道之上。
宝大元年,十一月二十五,丑时刚过。
皇陵深处密室之内的数人,即被蒙住耳目带离暗室。一并被带离的,逾五百人还多。只要距密室方圆一里之内,但凡有一丝可能牵扯涉及的,不管知晓真相的,不知晓真相的,下至普通工匠,送饭的仆役,上至守陵的普通军士、将领,所有人等,一齐,被屠戮于距离皇陵不远的深山内。尸骨,再以火焚,直至面目全非,分散埋入邻近山麓深处。
吴怀英回来复命时,已是三日之后的子夜时分。甫进殿,远处的更鼓,刚巧击了三更。
距自己向君王立下军状之时,果真,不出四日。三日三夜,未曾合眼。此时,铁打的汉子,面上,也有了风霜之色。
钱镠放下手中的奏折,坐于案前,静静听他回话。回完了,始淡淡点头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不过寥寥数语。
吴怀英跟随圣驾十数年,却听不出,此刻圣驾,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自己是他五万禁军的统领,只归他一人调令。君王虽未明言,但为了区区一桩小事,调动了自己这位辅国大将军亲赴前往,可见此事兹事体大,非同一般。故,自己才没日没夜地赶,这一路,风餐露宿,星夜兼程,数千铁骑,一刻未停。十一月二十七,子时,他吴怀英终于如期回来复命!
自己比钱镠年长许多,十多年来,却甘心对其俯首称臣。面前之人的智谋胆识兼眼界,经过十数年腥风血雨的验证,确实令人叹服。自己,自认是他的心腹死士,自越王府始,跟随至今,可说是不二之臣。却,始终参不透,那淡淡面色之下的心思城府。
很多事,很多天机,他是隔了数载之后,甚至十数载之后,才悟出当初,天子何以如此筹措。放眼世间,所谓人中之龙凤,千百年,也未见得能出一二。而他吴怀英,何其有幸,能于乱世中,得遇圣君,复有知遇之恩。
比之历朝历代的帝王,他对臣子,一向赏罚分明,很少发作,却,不怒而威。但,不发则已,一发,手段之狠戾,令人闻之丧胆。
此刻,平淡背后,复隐藏什么,不得而知。依他对其了解,说不定钱镠此时已在计虑另一桩风马牛不相干的人或事。算来他今年不过而立,驭人之术却堪称精绝。无论满朝臣工,还是强敌劲邻,至今,没有一个人的心机谋略有胜过他。所幸自己今日不辱使命,日后,君王必会在功劳簿上,为自己添上一笔。念及此,吴怀英悄悄拭了下冷汗,俯身,再拜,屏息告退。
见他去了,殿内主事的宫人,始领着数位宫人鱼贯进入。一名掌烛的宫人近前,修剪烛焰。轻不可闻的一声“啵”音,灯花似结成双朵。宫人,赶紧屈膝,弓身退到远处。
钱镠复拾起朱笔,略略又批了数个奏章。一面批着,脑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这件事,已萦绕他日久。衢州及其所辖四县,他相信不日,即可归于自己囊中,眼下,他思虑的是温州。自前朝僖宗中和元年始,温州一直为永嘉人朱熬、朱褒兄弟所控。再至唐昭宗天复二年,守将丁章起兵,自此赶走朱熬等人,占据温州,并私结宣州田颓。岂料翌年,丁章复为匠人所杀,其裨将张惠遂趁机占据温州至今。前月,处州刺史卢约使其弟卢估攻陷温州,杀张惠。温州,辖永嘉、瑞安、平阳、乐清四县,地处富庶,交通险塞,自古,宜守难攻。自己自立国始,觊觎日久,对卢约兄弟其人,向有耳闻。从其行事看,此二人有勇,但谋稍不足。张惠虽不敌,但他钱镠,深悉此二人的弱处何在。自己伺机而动的时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