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同年小录》有人去给章持说了吗?”何昌言忽然问道。
说起章持,众人均是一副鄙夷,似乎谈及了什么不愉快的东西,章持的文章他们也在殿试时领教了,若非是他的宰相老子撑死了也排不进前十。
“还是我去吧。”作为状元郎,王诩主动地领受了这个任务。
王诩转身看了看,见章持恰好和蔡京离得不远,正好借机和蔡京谈谈,毕竟殿试之后,对于朝堂上的一番反应和朝堂错综复杂的局势不甚了解。
王诩走了过去,简短而礼貌地和章持说了两句,章持不待见他,他也不待见章持,二人自然没有什么太多的话说。通知完了章持,王诩正准备朝蔡京走去,却见蔡京似也很默契地走了过来。
忽然,蔡京一个不留神,脚底一滑,“咕咚”一声,跌落了到了池子里。
王诩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池边,和附近的几个进士将蔡京七手八脚地拉了上来。胡安国四人也跟了过来。
“蔡元长都湿了肚里文章。”李元膺不合时宜地嘲笑出声。
蔡京愤愤地看了其一眼,抖了抖身上的水,这才站了起来。
“蔡承旨、状元郎,二位到暖阁去换身行头,这春意料峭,莫要害了伤寒。”刘拯不失时机地走了过来,抓住机会拍马道。
王诩本想辞谢,但脑筋一转,这不正好是个和蔡京交流的机会吗。长久以来他都是和蔡京二人通过信件的方式沟通,但是终不如面对面的交流好,而且王诩此行西北,对西北的局势不甚了解,当日殿试之上,曾布刻意地将他推向西北的原因他也是不甚明了。
朝堂的政治斗争各方势力的角力,西北错综复杂的情况,这些都是王诩的死角。
“如是,就多谢刘员外了。”王诩道过谢之后。为了避嫌。也没和蔡京多说一句话,二人先后就去了暖阁。
皇家园林的设施可谓是应有尽有,本来下人想要给二人找来两件干的衣裳替换,但是蔡京执意要让下人去他府上拿,他的理由便是状元公和他压宴承旨乃是代表朝廷,脸面礼数不可失。
下人不敢反驳,自得喏喏地给二人生了火。便退出了暖阁,前往蔡京府上。
其实王诩的绿袍只是有些许湿润,烤上一会就能干,对于蔡京的举动,他也很是会意。
“状元公为蔡某湿了袍子,不觉可惜?”蔡京脸上挂着试探的笑容道。
王诩弹了弹衣裳道。“这绿袍本是蔡承旨借的线,邵牧不过穿针罢了,为蔡承旨湿了,也不可惜。”王诩谨慎地把握着说话的度,他既不能得罪蔡京,也不能成为让蔡京认为他就是甘愿听命的人。
蔡京哈哈一笑,一展眉头道,“状元公不仅才华横溢。为人更是知恩知礼。甚好甚好…不过,当然殿试之上。状元公何以接下曾枢密的话,而不向陛下讨要一个留京的官职呢?”
王诩目前虽然不能洞悉朝堂上的各方阴谋暗算,但是一些基本的政治智慧他还是有的,“陛下厚爱,邵牧自然是感激涕零,岂敢得寸进尺,当殿讨要官职。再说…几位宰执恐怕也容不得邵牧留京吧。”
蔡京很是满意地点点头,捋这还有些微湿的胡须,对于王诩这种初出茅庐,又得状元出身的人来说,他最怕的就是王诩一朝得名,就好高骛远,目空一切不知进退,不过今天看了是他过虑了。
蔡京很庆幸他选对了人,虽然再想做些试探,但碍于时间有些,只得长话短说,交代些重要的东西。
蔡京收敛了笑容,肃然道,“朝中局势复杂,虽均为新党,但都是各怀鬼胎,为自己的仕途谋利,如今的新党早就不是熙丰时期王相公在时的新党了。”
叹息几句,蔡京把话题转到正题上来,“如今章惇虽为宰相,依仗的不过是陛下的信任,而影附他的人也俱是些无能的宵小之辈。某看来,章惇实不足惧。”
王诩凝神静听,蔡京乃是大奸邪,历史上能够权倾朝野,也定然是有卓越的政治智慧的。
“再说蔡卞,此人虽为我胞兄,但目光短浅狭隘,一心攻讦章惇,想要上位,但却没能抓住根本。”
“什么是根本?”王诩想要从蔡京这里得到更多,以充实他的政治智慧和谋略,并且尽可能地认清蔡京其人,说不定将来的某一天,他会和蔡京站在政治擂台的两端对垒。
“陛下!”
“陛下?”
蔡京诡秘地一笑,眼角的鱼尾纹都带着些许的奸猾,“章惇之于当今陛下,就如同王介甫之于神宗皇帝。想要彻底扳倒章惇,唯一的入手点就是陛下。而非是章惇本人。”
“再请教蔡承旨,究竟该如何入手?”
“朝堂之上的斗争,无非是言语的攻讦,抓住一句话便能置人于死地。或是朝堂外的斗争,编织伪造证据,构陷政敌,罗织冤狱,章惇蔡卞对元佑旧党所做的,便是后者。而他们自己的侵轧则是前者。”蔡京悠悠然地道来,仿佛是在说一件很是轻松的事。
王诩有些纳闷,对于元佑旧党还好说,本来赵煦就立志要继承熙丰之政,主张变法,元佑旧党自然会完蛋,新党人罗织些冤狱赵煦也不会深究其因,但是新党内部的攻伐,在朝堂之上,宰执都有说话的权力,其中又有什么文章可作,“依蔡承旨而言,一堂之上,想要构陷他人,靠的是三寸之舌,但朝堂上皆能说话,又如何来暗害他人?”
蔡京不以为然地笑道,“一个言语不慎,就能万劫不复。邵牧你可知,陛下所闻所见,了解国之政事,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