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惜若就这么站着，隔着雪静静的望着慕凌絮，没有作声。

她很想开口，但是身体不允许她说出来，身体在抽搐着……

“楼惜若，这就是你的承诺，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看着家人滚落在雪花中的头颅，令她窒息的绝望和疼痛。

终于，黑衣女子再也经受不住控制的急急的扑倒在楼惜若的面前，扯着她的衣裳，瞬间碰上了那冰冷的身体，狠狠的摇晃着，质问着这个无动于衷的无情女子。

身后，千离与张子然见状，想要上前，却被身后的前来的李逸拉住了脚步，自己大步上前去。

“不要插手。”楼惜若冰冷无情的话语从前边飘来，止住了李逸的那跨步而来的动作。

既然你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插手，现在，也不要随意的抻出手来，这样只会让我恨你，李逸，我并不想恨你……

“楼惜若，我恨你……真的恨你……”恨你为什么不来阻止。无论遇上什么事都表现得风轻云淡的女子，此刻已然被痛楚激刺住了大脑。

楼惜若凭着慕凌絮摇晃自己早已冰冷得僵的身体，神情漠样，似对这一家子的死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事实上，就算是楼惜若想有感觉也不能了。

慕凌絮哽咽着声，虚弱道：“楼惜若这是你欠我的，我让你如数还给慕家……”

慕凌絮的声音很沙哑，很轻，但传入楼惜若的耳朵里是那般的清晰。

突地，楼惜若偏过头去张口呕出血水，染入雪上，脸色苍白得骇人，双眼前方一切都是模糊的。

楼惜若咬着舌头，受着那如千千万万冰虫的折磨。

“惜若……”李逸大呼上前去，那眉毛高高挑起，把目光紧紧的放在抓住楼惜若衣襟不放的血手，双拳捏得青筋暴跳。

看着楼惜若吐出血水的那一刻，慕凌絮手中的力量减少了一分，最终还是冲着楼惜若大吼了一声：“你以为你这样子就可以让我放过你吗？楼惜若你听着，慕凌絮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

不管楼惜若的身上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慕凌絮就是抓着她不松手，因为，她只要一松手，说不定就真的会连自己也一并倒下了。

楼惜若笑了，笑得很无力，很邪魅：“那就干脆来杀了我，再杀了李煜，毁了大倾……”

楼惜若染上冰层的手将慕凌絮的手扣住，冰寒之气比那落下来的雪还要冷上几分，有那么一瞬间慕凌絮已经感觉到了楼惜若那僵硬的全身，除了那强硬让自己抻出来的后外，其他的地方都是僵硬不能动弹的。

微微一用力，楼惜若咬着牙将慕凌絮打飞出去许远，向天仰没入了雪花里。用尽了最后的力量的楼惜若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层层薄冰正急急的脱落，身体，竟然冷到了这种地步去了。

想冰封住自己么，她偏不如愿。

楼惜若的长裙扫过那染在雪下的血液，拖得老长，身体僵硬的走向倒在雪地里的慕凌絮，看着她木然的神情，眼皮一跳。

“慕凌絮，像个人一样，站起来……”楼惜若毫不留情的踢了一脚过去。

似乎有点茫然，呆呆跪坐起来好一阵，这才歪了歪头，向楼惜若的方向看去，“楼惜若，慕凌絮已经站不起来了啊……”

“就算是为了杀我，慕凌絮也要站起来……”楼惜若强压下自己那冰冷的身体，用早已染上一层薄冰的手扯住了慕凌絮的衣，狠狠的扯起了她的身子。

“……慕凌絮怎么杀得了楼惜若……”自暴自弃的说法。

“哼，怎么，昔日的慕凌絮去哪了？怎会如此的窝囊……”

“呵……”痛苦的笑声，麻木了。

楼惜若愤愤的将一击重拳打在慕凌絮左脸颊上，“你他妈的就不能像个人一样好好的站起来，家族毁了有什么了不起，只要自己不死，希望总是有的，大不了你再建上一个更强盛的慕世家族，将皇帝的气势压下，永远的将皇室压在脚底下。”

楼惜若只觉得自己快要倒下来了，是否，自己也要死掉了。

被狠狠的打了一拳的慕凌絮踉跄了几步，回身，抬眸，那木然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但那只是一瞬间而已。

能有什么办法，这慕家已经成了这样子了，谁都不能将这些人复活过来，更不能倒退时间，除非你去恨当朝的皇帝，否则，只能按楼惜若所说的，将皇室压在脚底下，居时你若想推番李氏的统治轻而易举的事情。

想要活得好，就必须比任何人都要强大，强到别人连动你的狗时都要细想一下这带来的后果。

“楼惜若，你会帮我的吧，会吧……”茫然的急问，飞风刮过两人的脸，已是看不清眼前的人。

“会。”这一次，楼惜若语气中带着疲惫感。

慕凌絮笑了，那美丽的面容上似盛开的樱花般亮丽耀眼……

慕凌絮最终还是不支昏迷。

看着眼前直直倒下去的女子，楼惜若仰着头颅，对天轻轻叹息了一声。怪自己太心软了，竟然又上了慕凌絮的当。

咬牙，“将她带回去。”转身欲离去，拖着沉重的身体。

千离与张子然愣怔中回神，领着命由张子然将慕凌絮扛在肩头上，像扛麻袋一样向着雪花深处走去。

千离定在楼惜若的身侧，等候吩咐。

“将逃出的慕家人找出，好好保护着，不允许有一丝损伤。”楼惜若的语气冰冷透骨，至始至终根本就没有理会立在雪中的李逸。

“是。”扫了一下全场的尸首，千离低头应下。

楼惜若面无表情的越过千离的身侧，末了，又放下了一句话来：“将这些尸埋了。”

千离在身后点头。

李逸上前来，蓦然将楼惜若泛出薄冰的手握至手心中。

冰！

如寒的冰！

“怎么会这样？”李逸从未见这般严重的寒从人的身体里暴发出来的，这是第一次瞧见，眼底除了震惊就是心疼。

“不知道。”楼惜若泛白的唇抿了抿，眼放在远处，身体微微摇晃了下。

“惜若？”

看着这纤细娇小的身体在颤抖，李逸心惊的扶过，想要拥入怀。

一只冰冷的手掌抵在李逸的胸膛上，“请让我自己来，李逸我并没有脆弱到用你时时刻刻来保护着。”

李逸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愣愣的看着楼惜若的侧脸。

“李逸，我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到时候她依旧还是那个楼惜若，而不是眼下这个懦弱无能的。

李逸扯着唇，笑了笑。

这才是楼惜若，不需要任何帮助的楼惜若。

李逸就走在楼惜若后边一步之遥，每每看到坚难走在雪中的纤影，他都想伸出手去，将这个屈强的人儿紧紧的拥入怀中。

靠着自己的意志力，楼惜若一步一步的往恩王府走回……抵于府门前，身体晃动间就昏倒在一个充满墨香的怀抱里。

最后意识里，楼惜若还能隐隐约约听到耳边传来的一声轻轻的低喃。

“我非不愿意阻止，因为，恩王的身份只能用在楼惜若身上……”

第二天，两个倒下的人都清醒了过来。

楼惜若撑着昨日的风雪过来，感觉身体像是散了架般。

恢复自身的体力后，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就是去见慕凌絮。

慕凌絮似乎比她更早的醒了过来，此时正立在窗口边，看着这漫天下着的雪花，背对着楼惜若。

听到声音，慕凌絮恍惚回过神来，转身。

无比幽暗的双眼，不再是那风云不动，不再是淡然，那眼神虽谈不上森寒威严，更不致令人不寒而栗，却在无悲无喜之中让人望而生畏。

四目相望。

这样一来，平日楼惜若嗜冷的双眼，却是一下子迷离无害起来，没有半点浮动。这两人将最初相见的眼神对调了过来，改变了现状。

慕凌絮的第一句话是：“楼惜若你有没有如此残忍的经历？”

楼惜若缓缓颌首：“有。”

慕凌絮问：“那是什么感觉。”

很久的沉默后。楼惜若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声音响起，“生不如死。”

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妹妹，让自己生不如死。

慕凌絮笑了。

又过了良久，慕凌絮将低下的眸子抬起。

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楼惜若率先开口：“放心吧，那些遗体都已安葬妥当。你的堂弟妹可能还活着。”末了，楼惜若还不痛不痒的加了一句。

慕凌絮也没有表情变化的站在那里，似乎在深思，又似乎没有听到楼惜若的话。

“知道吗？那个时候，我在想，如果能用我这条命换下全家族的性命，那该多好。”很奢望的想法。

楼惜若苍白着脸色轻扫了一下这个自嘲发笑的女子，“没有你，李煜迟早也会毁了慕世家。”

因为，慕世家本身就是一个炸弹性的存在。

而女子会虽然表面上虽说是掌握着实权，但背后里，女子会也会看着风头，在背后里都将那实权还回到李煜的手中去了，再加上先皇留下的东西都一一让李煜给接手了。李煜又怎么可以再看到第二个女子会，想当初这个慕世家只不过是为了牵制住女子会才会让他如此发展的。

现在，正是李煜收回的时候，把慕家打得个措手不及。

慕凌絮也明白，李煜这么做无非就是见不得有一个强劲的家族将他们皇家给压制过头去了。

望着楼惜若，慕凌絮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并未曾开口。

楼惜若用余光瞄了一眼过去，见其并没有说话的意思，又接着淡然开口：“这慕家算是清得差不多了，以你对大倾的忠心，想必也不会对大倾国的皇帝如何……”古代人就是这一点不好，太过于在乎了。

慕凌絮抿着唇，依旧没有答话，死死的盯着楼惜若。

“李煜故意将你的几个堂弟妹放过，为的，怕也是牵制于你。”楼惜若若有若无的说着。

这话一出，只见慕凌絮的身子轻轻的一颤动，扶住了身侧边的桌子，抬眸，抿着无色的唇，仍然不想让自己吐半个字眼。

楼惜若看了她痛苦的表情一眼，冷笑了一下，“怎么，怕了？”

“怕。”

很诚实的回答。

楼惜若唇边的笑意更浓更深，“别忘了，我已经答应要帮你。”

听到楼惜若承诺性的话，慕凌絮忽而苦苦的一笑，以一种不相信的眼神盯着楼惜若，“当初我应下你的时候，就已经说过，别让我的家出事……”想起痛苦的一幕，闭上眼，“可是后来呢？结果如何？”

楼惜若残忍的笑了起来，“结果很惨！”

双拳紧捏在一起，慕凌絮努力让自己满腔的怒平息下来，很想挥上一拳打散眼前人的笑……忍住。

“你想要如何帮我？”

“那要看你如何做。我曾说过，让你坐上女皇的位置，但你并没有，却换来了这种结果，怨不得谁。”很理所当然的将自己不能阻止的理由推掉。

慕凌絮怒目而视，只有楼惜若才能惹毛了她，而她却非要隐忍住，眼前这个女人还不能动，不能动……一次又一次的告诫自己。

“你这是在取笑我？”

“我并没有取笑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可惜罢了……”楼惜若偏头看着外头边的风雪，微挑了一下眉头。

慕凌絮已经无语，只能冷着脸盯着这个似兴灾乐祸的女人。

楼惜若瞟了一眼慕凌絮，道出一个更可怕的可能：“接下来，李煜要动的，恐怕就是墨家了……”

慕凌絮脑袋一空白。李煜想要拦下墨家的大权？可能么？

“或许很多人觉得不可能，但是以李煜那个手段，怕是不出几年的时间，这个墨家怕也只能是垂死挣扎的份了。”唇角微微挑起，那有些迷离不清的眸子里带着隐隐的笑意。

慕凌絮挑了挑眉，有些不可致信。

“李煜，我很佩服他的本事，但既然我要帮你，就必须从他手中过招。”这一次，只能面对面的碰上了，李煜。

“可有把握？就像你说的，重新建立一个慕世家。”慕凌絮扬声问。

楼惜若抿着唇，有些奇怪的看着慕凌絮，“这种问题为什么来问我？应该问你自己才是，怎么，死了家人后，慕凌絮就变得什么主见也没有了？软弱了？”

一次次的再提起了自己的伤痛，这个女人绝对是故意这么做的。想起那雪中的一幕幕，慕凌絮的心房被撞击得一阵痛。

见慕凌絮痛楚的表情，说不出话来，楼惜若笑得更肆无忌惮起来，那笑似乎是在嘲笑，“慕凌絮，原来，你就是这点本事么？”

被人提起伤痛后就一郁不振的样子，这样子的慕凌絮又怎么重新来过，又怎么能让人看得起，就算是身为女子，也不能输于任何男子。

慕凌絮被楼惜若突然而来的讽刺骂声弄得愣怔住了，最后，柳眉轻轻一展，知道楼惜若这么做是为了让自己重振作。

闭眼，仰着头，淡声道了句：“我知道了。”

楼惜若这才收起了自己的讽刺笑意，敛起瞬间，因为刚刚隐忍得过久，这压抑下来的咳嗽急急而来。

“咳咳……”

慕凌絮冷漠的看着楼惜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并没有伸出手按抚的意思，想起楼惜若在刑场上吐血的场景，还有那一身非常不正常的冰寒，慕凌絮最终还是替她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楼惜若喝过茶水后，闭着眼，放下茶杯，忽地睁眼。

“现在你的慕府并没有被李煜毁掉，里边的东西也没有动上分毫，你今日非得进宫一趟与这个人交谈交谈……”楼惜若的意思非常的明显。

慕凌絮握着拳头，点点头。

她现在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做，只要自己还活着，终有一天，慕世家依旧还会变得坚不可催……

这一次很幸运的，李煜竟然还残留着几个慕家的人，那些老一辈的人通通都被弄死，只余留下这些年轻的。这里边除了慕凌絮这个人外，也就属于慕凌空这个人还算是有些事处，至于其他人，楼惜若没有见识过，并不能轻易的下定论。

李煜的意思十分的明显了，他想要慕凌絮继续为他卖命，否则那几个堂弟妹依旧还会成为刀下鬼，不管慕凌絮的实力如何了得，在有空档的时间里，依旧能轻而易举的要了慕家所有人的性命，就像是这一次一样，给人一个措手不及的打击。

好个厉害的李煜……

“再来，我们可能还需要说服一个人站在你那一边去……”

最终还是要牵扯到那个人……

慕凌絮微扬眉，已然猜测到了楼惜若口中的那个人是何人了，只是还是再一次证明的问道：“谁？”

楼惜若有些不情愿的抿了抿唇，闭上双眼，“黎秋……”

果然，是他！

没错！

黎秋是大倾国的军机大臣，又是先皇内定的辅政大臣，背后的实力也是相当的。本来没有黎秋的事，但是现在，这个男人又让楼惜若想着去利用了。

本来想着，他们这一生中或许不再会有任何交集的，却不想，这么快他们之间又开始牵扯上去了……

望着外头飘飞的雪，喃喃启口：“纳兰萧，你说得对，这个世界的人相互利用是应当的，为了某些东西，谁也逃不过被利用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