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就象闯入了少妇深闺的浪子,来的突然,走的也是匆匆。柳条在雨水的滋润下,把垂了好久的头又饱满地昂扬了起来,恰如刚刚得到满足的少妇一般,随着带着一丝凉意的微风,得意地扭动自己绰约的腰肢。
每个人的心情也都象在雨中柳条一般舒畅。
因为今天是看守所的大毒瘤离开的日子。自打这位进了看守所,好象这儿立刻就有点不大太平了。野蛮、暴力、歹毒、粗野、、、这些个词原来是众饥荒贼在劳动人民中的高贵头衔,自打这个混世魔王一进来,就立马和他们绝缘了。
饥荒贼在背后把这些溢美之词全部都转送给了他——道明臣。是的,这个暴躁的,无法理喻的大混球。自打里头几个强出头的几个亡命之徒被打的面目全非之后,再没人出头了。
亡命之徒并不是说就没有脑子。海龙想。
他原本也算是这群无赖中的代表,毕竟菜刀队的头号不是盖的。别人眼里的腥风血雨的械斗,在他看来,就和吃饭睡觉一样正常。可是,这光荣的历史不能掩盖目前他心中的害怕。
当每天的清晨,所有人还在睡觉时,海龙就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道明臣正在倒立在墙壁上做俯卧撑了,文身后密密的针眼中甚至还在沁着血水。他总算搞明白了一件事,这位大哥这么能打,并不是天生的,也是靠苦练。
苦难的日子就象一万年那么久。
因为练习的大运动量,每天这个大哥都要吃肉,四监舍里的每个人都要将自己的菜无条件奉献出来。因为这位大哥的洁癖,每个人在拉屎撒尿的时候都要避开他。倘若触犯了这位道老大的一项规矩,直接的后果就是——四监舍的每个人都会变成“佐罗”,每个人!
海龙觉得很委屈,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连坐”还能存在于我们社会主义国家阳光普照下的一隅。
昨天的新来的一个内蒙古的大块头,不知道深浅,居然举报道爷从他碗里夹肉,结果——在厕所里,一块板砖把他的脸拍成了龙须沟。海龙不知道老舍先生笔下的龙须沟的深度是多少,反正那个大块头的脸上的沟很深很深。就如道爷微笑着说的,那条沟深的很有内涵。
当管教干部拿着一块碎成八瓣的砖头来询问道明臣的时候,监舍里的人都抢着来证明道明臣今天一直和他们在打八十分。是真的,管教!所有的人都是一脸朝圣般的真诚。所以当晚,他们的饭碗里有了菜汤可以泡饭,虽然只有一点。
四监舍没人希望自己会和那个人一样。谁都看到了每天探监道爷的那些汉子是多么的雄壮和魁梧。
这以后,大部分的强壮囚犯在五天之内全都变成了鼻青脸肿的造型,有管教去问,这是怎么了?答案都是:是思念家乡以泪洗面所致。管教们知道实情,也是很头疼,这个道明臣已经有不少人来打过招呼了,好在他十五天一到就要走人,所以管教们也就乐的睁着一只眼,再闭上一只了。这香烟还真是不好拿的呀!!管教们心想。
终于,道爷要走了。
所有的人的心情仿佛回到了抗战胜利的那一年。看着道爷落寞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海龙心里忍不住想找一句什么名言之类的来表达自己现在激动的心情。“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千百年以来只有这首送别词适合自己的心境吧?海龙想道。
(各位读者知道海龙的心中想的词是什么意思吗?有先猜出,我就加精,不过这恐怕难不住大家)
假马日鬼的挥手告别,看到道明臣已经消失在门后,所有的饥荒贼都象红军会师一样搂抱在一起。
忽然、、、、、、、、海龙正色道:“丫的,嚷个屁,还不打饭去,老子要、、、、、”
铁门外是一帮精干的小伙子。三辆半旧不新的拖拉机,看守所门口的哨兵带着无数的疑惑目光看着他们。天并不是很冷啊,他们为什么穿着厚厚的外套,手里还拿着大大的箱子,一大早就象军刀一样伫立在这里。看看他们鼓鼓打不过弯的袖肘,哨兵情不自禁地胡思乱想了起来。
一道身影将他又拉回现实。
“上拖拉机”道明臣拉开衬衫,雨后絷烈的阳光把他的后背留给了哨兵同志,上面的那条黑龙正在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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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马歌舞厅的老板叫做张建勇。
他这辈子有三件得意的事。
第一;就是他有个好哥哥,叫张建国。也曾是天都地面上的响当当的人物,堂堂“黄帮”的四虎之一,天都世面的扒手老大。去年的一次火拼里,用一把三角刮刀,把火车站的扒手老大排胸连捅了十六刀。三角刮刀是用板锉在液压冲床上改造的,一扎下去,不能拔出来,一见风就送命,结果扒手老大果真送了命。
作为天都的土生土长的流氓,能将湖南衡阳扒手干出这么大动静的,他哥哥是头号。都说湖南人野,衡阳人最野。张建国可算是为天都人干出了威风,这一仗,楞是让湖南人拱手让出天都火车站的所有权。这可是在接下来的几年里都在酒桌饭局里的谈资,只可惜,张建国也逃往了广东,从此下落不明。有人说他现在在广东的花都,也有人说他老早被人干掉了。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其实,就连张建勇也不知道,自己的哥哥是猫在了哪儿,是生是死。他只知道,以前跟着哥哥的那帮无赖,现在有一半跟着他在肆混。只可惜,天都火车站又让一帮江苏泗阳人给占了,张建勇他们是没有他哥哥那种魄力的,泗阳扒手手里人手一把理发师的剃头刀,平时是划衣服,扒包,打架时就是武器,那种刀见肉就见骨头。锋利无匹。这帮泗洪人来的第一天就在原先在这的安徽芜湖人身上开了刀,中国最大的贼城的芜湖人硬是被砍跑了,面对这帮凶悍到了极点的泗阳人,张建勇立刻拱手让出火车站。虽然知道那是块肥肉,也要有副钢牙不是。
于是第二件得意的事出来了;借着哥哥的余威,原本也能靠零打碎敲混碗饭吃,但是自打张建勇看了一些香港的什么《龙虎豹》《三春阁》之类的画报,张建勇心头一宽,为什么不能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也来发财一把呢?每年都有“十万大军下广东”,为什么我不能在中间截流呢?于是张建勇招募了不少的烂货,明里是舞厅,暗地里却是干的*的勾当,没想到的是,这生意却是不比划包、做扒手差,只一年工夫,已经现在把老早的电影院承包了下来,越玩越大了。至于以前所担心的“货源”问题,现在简直是不需要操心了,南来北往的“龟公”们,甚至从齐齐哈尔带了几个苏联老毛子的女人过来。这些女人全是金发碧眼,丰乳*,着实让张建勇的名声在天都显赫了一回。天都人旺盛的性能力让他和婊子们的口袋里的孔方兄如同原子分裂一般飞快变多。钱多了,马崽也多了起来,该烧的香也烧了,张建勇的人子好象提前进入了小康和社会主义。谁说一定要霸住火车站拎包,仙人跳?看现在老子混的多好。张建勇不禁有点得意了。
今年的他又扩了层楼,多招了三十几个婊子,都是水滴滴的,每天真的是“日进斗精”啊!张建勇现在的愿望就是,什么时候在婊子里凑够中国的五十六个民族,那时才无愧于现在人们对他的“妓女教父”的称号。可惜的是现在他才凑了两三个民族,加上一个外援。离目标实在是太远。对于“妓女教父”的称号,他也颇有微词,中国的语言里有太多的雅致点的称呼了,可以叫“花借教父”“柳巷教父”“秦楼教父”“楚馆教父”吗!(敢情他现在有了钱也知道要脸了。)近来他通过关系搞到了一批女兵穿的列宁服,他让婊子们穿上和嫖客上床,果然引起了轰动,男人都是喜欢和看似纯洁的女性上床的。周围的老嫖,有钱的个体户们都象跗骨之蛆,过江之鲫蜂拥而来。每个人都想尝尝和庄严的女兵和苏联老大哥的女人睡觉是什么滋味,虽然明知那是不真实的。
第三件最得意的事就是他的外号;张建勇不要看他五短身材,但是却是天赋异秉,颇有古时嫪毐遗风,一根阳货,端得吓人,犹如杀人凶器,人送匪号“张大炮”,自从哥哥远走他乡以后,嫂子也就搬来和张建勇一起住了。美其名曰:照顾!
在他的“精心照顾”下,他的侄女儿居然在父亲离开母亲一年多后,呱呱坠地了,她的蛰伏时间还真的长啊!他嫂子叫米兰。年轻的时候可是天都地面上出了名的女孩,十七八的时候就敢那种透明的能胸罩带子看出来的衬衫穿出门,当年的流氓为了抢她,还弄出过人命来着,最后还是给最悍勇的张建国拔了头筹,抱的美人归,只是张建国也陪上了根指头,是火拼时,被人削掉的。这几年米兰也越来越漂亮了,常年用桂花油把头发抹的雪亮,连苍蝇在上面都把脚滑扭伤;常年是一条从上海带回来的踩脚裤,深深的勾勒出三角内裤,仿佛是毕加索的抽象画;上身蝙蝠衫下面的大胸脯,连老毛子女人都眼红。这样的女人,套句俗点的话来形容,简直就是熟透了的桃子,忍不住让人要咬一口。常有不知道底细的外地嫖客,喝的醉熏熏的,扯着嗓子拿着钱,要和米兰睡一觉,每当这时,就是张大炮最得意的时候,这样的大美人,我张大炮却是不费吹灰之力,瞧瞧、、、、、、多仗义的弟弟啊!!!!张建国死了也可以瞑目了!
张建勇现在又在做一件自己认为很有意思的事。人一旦有钱了,就会忍不住找点刺激的事来将肾上腺的分泌保持一个高度。
在他漂亮的办公室里,十几个马崽正散乱地围住一个满脸敦厚的中年人,一个满脸刀排肉的马崽正在用手指猛戳中年人的脸,“*的,不是让你不要再来了吗?狗日,听不懂怎么的?”
中年人的脸被戳的不停的后仰,就象是狂风里的树头。“老板,你们是有钱人,可我是小本生意呀,我的水果摊现在不谈赚了,你终归把本钱给我撒,我来了两趟了,你们的保安老是打我,我这钱是给娃上学的呀,你们不能这么黑心、、、、、”中年人哆嗦着嘴唇说道。
一屋子的无赖混混全都笑了起来。
张建勇得意地转了转了手上巨大的玉扳指,这是他刚刚新买的,足有四两,是上好的缅玉,揉上去,柔润的就象女人的*。“哦,有收据吗?我是实事求是的!”
“有!有!有!”中年人连忙掏出一张邹粑粑的纸条,“一共是二个月了,您们果盘销量很大,每天都要十几块钱呢。我借了几个老乡的本钱呢。”
满脸刀排肉的马崽一把扯过,“嚓嚓”撕了个干净,嘴里还骂道“去你*的,老子上馆子都不给钱,别说吃你几个歪瓜裂枣!”
中年人看到欠条被这帮无赖毁了,嘴唇都气的在哆嗦,“我、、、我要告你们去、、、!”
张建勇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妈的,你去告我?信不信我让你躺着出去?”边上的马崽纷纷磨拳擦掌地围了上来。“你应该让你女儿来要帐的,老家伙,你女儿是不是处女啦?”无赖们肆无忌惮地淫笑道。
“你们、、、、、你们会有报应的、、、”中年人咬紧了嘴唇,乌青的嘴唇被咬的流出了血。
马崽们把香烟一扔,上来就踢,他们都穿的是油田工人的老K皮鞋,一下子,中年人的脸上多了几条酲明瓦亮的豁子,马崽们疯狂叫嚣道:“废了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