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二人收拾好行装,又让柳如烟涂抹一番,戴上斗笠,早早出城,细问方向,折返向终南太乙山而去。
楚天担心惊世骇俗,又未有急切之事,便沿官道缓缓而行。
艳阳高照,比之前日愈加毒辣,焦灼闷热,呼吸皆感觉困难。
二人边走边歇,说着情话,不时传来柳如烟的娇声细语,丝毫也未在意炽热的阳光和闷热的天气。
擦肩而过的行人莫不回头张望,露出艳羡的神情,暗道:好一对金童玉女,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男的修长奇伟,英武非凡;女的貌美神清,艳若桃李,神仙眷属!
这尚是柳如烟涂抹之后的结果,不然,如以真实面貌出现,不知凝固多少眼球,羡煞多少登徒子。
二人正走时,楚天神识忽然一动,不由四顾张望。身后不远处,趿拉趿拉地跟着一人,柳如烟随着楚天眼光看去,不由一笑,道:“弟弟,又是那个小叫花子,你我来时,他在树下迎候,走了,却仍是跟着远送,我俩的命啊,下辈子恐怕便极可能做讨饭的了!”
二人边说边走,小叫花子亦始终不离不弃,快慢节奏掌握得恰到好处,一直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小叫花子脸上左一道右一道灰黑,实难看出肉色。怀里揣着大大的木碗,手里拎着黑乎乎的打狗木棍,拖在地上,不时发出塔塔声。一双草鞋,鞋面却用脏兮兮的破布包裹着,一边裤腿长,一边裤腿短。上衣是肮脏的黑灰色长褂子,腰间系一条蓝色的破布条。颈项裹得严严的,在闷热难当的天气下,更显得不伦不类。
二人不时回头看看小叫花子,但走得时间长了,亦渐渐失去兴趣。
就在二人低声细语之时,就听得趿拉声急促起来,等到侧身观瞧是,小叫花子已经快步越过了二人,急速而去,肮脏残破的草鞋,带起一阵尘土。
二人不由好笑,空荡荡的大地,黄尘飞舞的土路,小叫花子为何行色匆匆?当笑容还在二人脸上绽放,眼中却现出惊讶。
还是那棵树,依旧是烈阳高照,依旧是闷热难当,依旧是这个小叫花子。等二人醒过神时,小叫花子已经背着阳光坐在树荫下,提起衣襟下摆当起扇子纳起凉来。
见楚天二人走近,小叫花子一双大眼乜斜着,眼神中含着不知名的笑意,意味深长看着楚天二人。
楚天与如烟走向大树,放慢了脚步,似停欲走,眼望前方,一马平川。燥热、疲乏之意跟着袭来。楚天犹犹豫豫,柳如烟欲走还停。看了一眼小叫花子,相视无语。
正当此时,小叫花子开口一笑,眼如深潭,面上的黑灰快要掉下来,但牙齿雪白,齿如含贝,同肮脏的面目形成强烈的反差。嬉笑道:“这位大哥,难道不歇息歇息?”
楚天无奈地看了看小叫花子,存心逗弄道:“歇歇亦可,不过上风处让小哥霸占了,我等便不好歇息了!”
“呦,大哥说得好生奇怪,歇息还分上风与下风不成?本叫花子却是从未听说!”
楚天眉头紧蹙,言道:“小哥未听说亦是理所当然,惟有我等有此区分,于你却是半分也不相干!”
小叫花子不禁好奇心起,急切地问道:“大哥言语好生奇怪,缘何与小花子无干?”
楚天笑了,捉狎心更浓,道:“说起缘故吗,一是与你有关,这二吗……”吗字言罢,拉长了声音,未再言语。
此时柳如烟亦感到楚天顽皮心起,抿嘴窃笑,不发一言。
小叫花子正等楚天说下去,见楚天不言,内心越发急切,道:“大哥,你这人真是,说话吞吞吐吐,岂是男子汉所为,有何言语快快说与小花子听!”
“小哥真要听?”楚天神秘道。
“当然要听!”小花子一脸认真。
“确实要听?”楚天更加神秘。
“确实要听!”小花子大眼睛眨闪着。
“当真要听?”楚天表情有些诡谲。
“当真要听!”小花子有些不悦。
“听了不后悔?”楚天已面带嬉笑。
小叫花子再也不耐烦,面现怒色,恨恨地道:“你这人真是少见!小叫花子走南闯北,遇人无数,却从未见你这等婆婆妈妈、犹犹豫豫的!哪像个男人,尚不如女流!”
楚天神色未变,依旧道:“哪里是我不想快说,实是担心你生气或者恼羞成怒而已!”
小叫花子更加不耐,急道:“有话快快道来,本花子决不生气!”
楚天神秘地笑了笑,方才言道:“这一是前日我二人与你同在此处纳凉。当日我便言道,阎王或许来此。果不其然,我等刚要离开,老阎便到了,抖起拘魂索便要绑缚你。”
小花子一怔,看楚天愣神。楚天又笑,认真道:“我当时突发善心,心道:小花子年岁不大,要饭亦不过几载,一旦去了阎王处,便要不得饭,托不得钵,这如何使得!随苦苦替你向老阎求情,言说你已经在阎王大殿签到,不日即去。只因俗事未了,才耽搁几日,过些时日自当前去。老阎听罢,亦颇觉有理,遂打道回府,打理殿中琐事去了!而今,小哥还能在此歇息,当是我为你求情之故,小哥本该谢我在老阎面前美言啊!”
说罢,楚天故意托腮,一副正经模样。柳如烟内心强自忍住,没有发出声来。
小叫花子眼睛叽哩咕噜的转动,静静地看着楚天,一语不发。
好半天才挪挪身子,眼中有了笑意,道:“这位大哥,小花子猜想,你定是茶楼酒肆说书的,故事编排得天衣无缝,你哪天开讲,小花子定当捧个人场!”
楚天道:“那倒不必,说起捧场,便想起尚有第二个缘由未讲呢!”
“第二个缘由如何讲?”
“第二个缘由便是上风与下风区别之事!”楚天沉吟道。
小叫花子神情一振,又来了兴趣,立刻道:“那不妨说来听听!”
楚天笑笑,反问小叫花子:“小哥听未听说‘顶风臭十里’这句俗语?”
“哈哈,这位大哥,让小花子如何说你呢,这句俗语连童龀小儿皆耳熟能详,小花子怎会没听说过!”
楚天笑得更加灿烂,小叫花子却愈加迷惑。楚天言道:“小哥既如此聪慧,我便直说了,敢问小哥多少时日未曾沐浴了?”
小叫花子瞪大眼睛,似乎已明楚天话中之意,眼中顿时泛起怒色,手一拍地,便要起身。
旋即,又缓缓地坐下,转怒为喜道:“呵呵,这位大哥心机太过深沉,明里暗里耍弄小叫花子。直说小花子污秽肮脏便是,何用如此言语暗中讥讽!”
紧接着又道:“小花子多少时日沐浴倒不劳大哥挂心!你却猜想不透,烈日炎炎之下,小花子占了上风口,既能纳凉,又惬意非常,哈哈哈!”
说罢,大笑不止:“顶风臭十里,哈,顺风又如何呢,当是无‘孔’不入了!妙极,哈,妙极!”
小花子倍感得意,举起打狗棍,不停地敲打地面,发出扑扑声响,溅起许多尘土,顺风刮向楚天二人。
楚天笑容渐收,无奈地道:“唉!流年不利,遇人不爽啊!”言罢,拉起柳如烟举步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