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平静了,平静得如同死去一般。//即便震动天下的血腥杀戮,都已然在麻木中丧失了冲动,好似人们已习惯了血腥,或是在无能为力、无可奈何、无计可施中渐渐默认了现实。但仍未丧失的依然是深藏的争斗,向往的仍是诱人的权势,图谋的仍是无尽的利益。
近段时日以来,一桩桩惨烈的杀戮、一件件骇人听闻的血腥,皆透露出一种若隐若现的迹象。那便是数十年不变的江湖,将要重新改写历史,重新划定势力范围。这种划定或许仍是暂时的格局,谁也无法料定,在未来的某一日,会发生怎样出人意料的结局。
范不凡好似苍老了十年。乍然听闻范如坤死讯,已惊得失魂。眼睛直勾勾的,好半天也未回过神来。
看着范如花闪烁其词、心神不定的神情,心中的怒气几欲将心胸炸裂。松弛青白的面容好似拘魂无常,狰狞骇人。
阴恻恻地道:“如坤为何死去,有何征兆?”
范如花看一眼颜真,啜啜地道:“孩儿也不知大哥所患何种疾患,至最后两日,见大哥萎靡不振,神情颓败,气脉愈来愈弱。几位前辈先后探查病因,却未看出任何端睨。本欲禀告爹爹,但路途遥远,一时来不及。眼看着大哥精血耗尽,撒手人寰。孩儿无能,请爹爹责罚!”
范不凡怒道:“如坤尸体现在何处?”
“这......这......孩儿见大哥尸身溃烂不堪,担心是感染风寒或瘟疫等疾患,为防传染,便将大哥尸身焚化掩埋了!”范如花战战兢兢地道。
“住口!数年来老夫从未听闻麻风瘟疫等疾患,为何只如坤染上!你大哥到底是何死因?”范不凡目光似能杀人,震怒异常。
“黄山童叟”颜真接口道:“庄主息怒!现在乃秋冬之交,阴阳失位,寒暑错时,人人或有僵尸之痛。近几年多有灾荒,饿殍遍地,疠气流行。颜某听闻南疆之地瘟疫猖獗,或阖门而亡,或覆族而丧。少庄主偶感瘟疫,亦是极有可能之事。死者逝矣,还望庄主节哀顺变!”
“五毒神君”廖坤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几人说话。眼珠流转,阴沉着老脸,心中颇泛思虑。心道:范如坤乃是服用软骨离魂散之后才有的症状,而自己随身药囊之中似乎少了一些离魂散,不知何人顺手牵去。一个不好,范不凡必会怀疑自己。看颜真与范如花一唱一和,心中已明了大概。但颜真却为何帮着范如花遮掩,是否是二人共同做得此事?看情形,二人定是早有预谋!事不关己,少说为妙!
范不凡听罢,狠狠地瞪了一眼范如花,嘶哑道:“老夫年事已高,本指望如坤掌管山庄。唉!一旦老夫百年之后,又有谁能管好这偌大家业,范家庄将会如何?”
范如花低头不语,暗自思谋。明知范不凡会如此说,心中虽有准备,但仍感酸楚。继而,心中泛起一股股狠戾之气,眼神斜视,一丝狠毒之色转瞬即逝。
范不凡表情颓然,神情落寞。良久,方道:“胖瘦头陀现在何处?”
“五毒神君”廖坤道:“自回返京师,那两个头陀便不见了踪影。恐怕是到‘丽春楼’寻那几个小*去了,此时恐怕正在大兴**,*呢!”
范如花乍听*二字,神情一动,不由看了看范不凡,心神早已飞到前些时日新弄来的几个烟花女子身上。见范不凡仍在思虑,便极力忍住。
便听范不凡道:“‘滇缅人屠’屠飞兄弟殒命扬州,老夫甚为悲伤。不但失去一得力之人,又感到心神不属。此次我庄与天幻宫出动六七千人马,其结果却是铩羽而回,折损惨重。烈阳实力不容小视,今后将如何应对?”
颜真笑道:“庄主勿需担忧!即便我等一时难以剿灭烈阳余孽,但山庄实力仍在,人马众多,且此次群雄并未全部前往。退一万步说,也可与其分庭抗礼。好生谋划,再行围剿,凭一庄一宫及整个江湖各庄派之强大实力,剿灭烈阳余孽乃是早晚之事!”
范不凡苦笑,道:“童叟说得轻巧,哪会那般容易。屠飞武功何等强悍,天下几无对手,却死在楚天手上,尸骨无存,这小贼功力太过可怕!”
颜真轻抚手臂,恨恨地道:“楚天小贼虽说功力通玄,但烈阳均是孤军奋战。目下之势,当集合天下武林豪杰,分别共同进剿,将烈阳巢穴各个击破。”
魏启忠愁闷道:“颜兄之语虽有道理,但从烈阳余孽之实力看,一个柳家庄都未攻克,便折损近两千人马。其他所在也恐非易与,霹雳雷火弹制作起来极是缓慢,凡此种种,令人忧虑。”
范不凡面色颓然,懒散地看一眼众人,无奈道:“剿杀烈阳大计容后再定,各位往来奔波甚是辛苦,不若先行歇息。容老夫好好思虑一番,再相召各位共同协商围剿之策!”
众人一听,齐皆应了一声,各怀心腹事,走出书房。待众人走后,范不凡命人将范六唤来,阴阴地道:“你看如坤暴毙而亡,是否为身患瘟疫所致?”
范六忙道:“庄主,黄河以北之地,已多年未见瘟疫,少庄主怎会身患瘟疫和风寒。”
“除此之外,还有何种隐情呢?”范不凡自言自语道。
范六浑身一震,啜啜地道:“除非......”范六猛然停口,面上尽是惶恐之色,看得范不凡心中一惊,好似隐约感到一丝不详。
“除非如何?”
范六慌道:“请恕小的多言!小的想,少庄主正值年少,如何会暴毙而亡?死因恐怕并非感染瘟疫或风寒,或许是......”
“快说,或许如何?”范不凡有些不耐。
范六忙道:“或许是人为!”
“什么!”范不凡听罢,浑身震颤,忙道:“范六,你有何发现?”
范六苦笑道:“小的并未有何发现,只是有些感觉而已。我庄前往江浙,有三千多人马,为何只少庄主感染风寒或瘟疫,其他人马为何安然无恙。据小的听闻,瘟疫流行极为迅疾,如少庄主感染瘟疫,所去人马必会同时感染。若如此,这些人马恐怕早已发作。但至今日,这些回返的人马俱都安然无恙,便可说明,少庄主死亡绝非是因风寒或瘟疫所致。”
范不凡愈听愈脸色愈青,极是难看。枯瘦的身子一阵颤抖,一双三角眼阴沉狠戾,死盯着范六,嘶哑而恶毒地道:“据你估计,下手之人当为哪个?”
范六被盯得内心狂跳,颤声道:“庄主,小的实在无法估计是哪个所为。或许是楚天小贼所为也不无可能!”
范不凡阴沉道:“那小贼行事干脆,狠辣万端。既然能潜进如坤所居之地,恐怕早便将如坤一掌震毙,岂会用此笨拙手段!”
范六心中犯难,既不便明说,又恐因此而得罪范不凡,眼珠一转,开口道:“庄主,此事确是有些蹊跷。但只可慢慢暗中探查,事已至此,望庄主小心防范!庄中大事现已无人可替庄主操劳,庄主应早作打算才是!”
范不凡忽道:“云南之事,如花可曾知晓?”
范六一怔,忙道:“不知!”
范不凡转而阴险道:“范六,老夫年事已高,如坤又撒手而去,这庄中大事还可交于哪个,是范如花还是范晓蓉?”
范六听罢,心中一荡,甚是惊悸。范六暗道:庄主此问,表面上是甄选山庄继承之人,而内中仍是试探自己如坤死因。范晓蓉一介女流,如何能担当庄中大任!这岂不明摆着是暗指范如花吗!且范如花胸无点墨,骄奢*,气量狭窄,如山庄交于其管理,恐怕过不得几时,便会土崩瓦解。
思虑甫毕,范六极为小心道:“范如花及范晓蓉,目下均不适合掌管山庄。庄主身体硬朗,精神健旺,何以言起承继之事。如坤亡故确是庄中不幸,庄主亦只好多费心神,主理大局了!”
范不凡诡秘地笑笑,心道:这范六虽只有近四十年纪,但说话滴水不漏,甚是严密。在山庄数十年,差错极少,心机谋略与范如坤相较不相上下,只是少些纵横捭阖之气。即便如此,亦是足智多谋之人。只可惜,其乃是下人出身。
“唉!”范不凡长长地叹息一声,沉声道:“自今日起,膳堂之人要重新排查。老夫用饭,以及日常饮用之物,均要专人伺候,你当细心安排,不可有误!”
范六心中更加明了,忙躬身道:“请庄主放心!小的定会尽心料理!”说罢,眼珠一转,貌似诚挚道:“小的自小便追随庄主,至今已有二十余年。得庄主知遇,小的时刻感念庄主之大恩大德,思谋图报。却因才疏学浅,不能为庄主分忧,真令小的惭愧万分!庄中情势不明,人心不稳,承继之事可放缓些,只望庄主小心应对,以防变故!”
不知怎地,范不凡听罢,心中甚感宽慰。看着范六诚恳敬畏的样子,和缓道:“你在山庄几十年,老夫并未亏待于你。并将你以心腹待之,老夫对你甚是信任。值此多事之秋,你要多多用心,也不枉老夫待你一场!”
范六听罢,立刻诚惶诚恐,慌忙道:“庄主厚待小的,小的万分感激。庄主旦有吩咐,小的即便赴汤蹈火,也将万死不辞!”
范不凡轻轻摆手,道:“好了,别虚套过多!下去安排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