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与师傅告别,日日行来,已一月有余。
沿途时有闻听死亡之事,想来与己无多大干系,便也不去理会。酒楼茶肆,渐渐听闻不少江湖动静。谨遵师傅教诲,少言多闻,这些时日却也相安无事。
楚天进得商州城,顺着街道慢慢而行,街上行人渐多。闹市中叫卖声,吆喝声,孩子嬉戏的喧闹声以及买卖不公的争执叫骂声连成一片。
到了闹市中心,找一家叫做“天缘”的客栈,选个偏房便住下来。
小二见他衣衫褴褛,断不是富商显贵,倒了壶水,便出去了。楚天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脑中思索着出山后的所见所闻。
几日来,楚天见得各色人等,有的绫罗绸缎,出手豪阔;有的衣衫褴褛,穷困潦倒;有的锦车骏马,有的沿街乞讨。世态炎凉与贫贱尊卑充斥着楚天的眼球和神经。
想不到江湖之中人间百态比之师傅所言更加残酷。
心中不免抑郁惆怅。偶有回转深山之念,却想着与师傅临别时的豪言壮语,犹豫起来。初来闯荡江湖,未曾觅得父母仇踪何以为人!临别师傅指给围剿自己的众多仇家,只是提及当年名号,旬月来却是一个也未见过。大丈夫何以满心伤感,岂不辱没师傅一番苦心和教诲。
“唉!”楚天不由叹息一声。
叹息声未落。突然,大街上人喊马嘶,重物倒塌,物体撞击,孩子哭叫以及谩骂声传遍大街小巷。
楚天听得奇怪,起身推窗向街上看去。高头大马,风驰电掣,穿街而过。问过小二何以喧闹,才知是郑家庄的守卫不知何事穿城而去。
稍得平静,顿感腹中饥饿。放置好包袱,收拾起随身携带之物,下楼而去。
“临江楼”。
依江畔而建,气势非凡,出入酒楼之人各个绸络锦缎,雍容华贵。
楚天举步待要上楼,却被小二拦住:“客官,你如只是用饭,可到对面小酒家去吃得痛快!”
“你家酒楼还有限制不成,你如何知晓我不吃酒?”楚天笑着问道。
“对不起客官,不是不让你吃酒,而是本酒楼价格稍贵,担心你破费”小二一幅不屑神情。
“你如何知晓我不够破费?”楚天渐有些愠怒。
小二却是不依不饶:“见你官不官、商不商、农不农、书生不书生的,一幅穷酸样,怎吃得起我家酒楼!”
楚天火气渐大。双目威芒一闪,看得小二已是一震,但仍然拦阻去路。
楚天火起,轻喝一声:“闪开!”拂袖一带,小二便立刻滚落阶下,撞翻右侧花盆,哗啦声响,满楼宾客皆都往这边观瞧。
忽地,十数个伙计手持刀斧棍棒迅速将楚天围了起来。
楚天并未想将事情闹开,看罢四周,缓缓地道:“楚某前来吃酒,店家却以貌取人,难道只看衣冠不成!”
“少废话,你是何方小贼,胆敢到此捣乱,你不打听打听,在长安地面,谁不给我郑家庄面子,你可真是嫌自己命长。”
楚天一凛,开口道:“难道你等还要取在下性命不成?”
“取你性命不难,但明日乃我家小姐诞辰大喜之日,今日便饶了你,不过……”伙计话音拉长,看看周围,神态轻蔑地道:“如你今日在地上爬上三圈,让大爷们高兴一番,并向大爷讨声求饶,或可放过你!”
说罢,十数人轰然大笑。周围宾客俱都表情严肃,默默地看着,做声不得。
楚天内心怒火中烧,世人的嘴脸何苦都是如此。强自压下怒火,尽力平缓道:“楚某本欲吃些酒菜,却不料规矩甚多,唉,不吃也罢!”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站住!”一个伙计拦在身前。
“现今想走已是晚了,如不给大爷们赔个不是,爬上三圈,今日,你休想离开此地!”
“对,爬!三圈不行,爬五圈!”众伙计幸灾乐祸。
听罢,楚天眼中已没了一丝人间气息,浑身散发出冷森森的杀气,迅速弥漫四周。
伙计们刚刚还在轻蔑狂笑,猛然感到楚天散发的无边杀气,立时鸦雀无声,只静静地站着,再不言语。
楚天举步便走。
伙计们相顾无语,面面相觑。在长安地面,几十年来从未窝囊过,在郑家买地盘上更是无人敢惹,何曾见过如此狂妄之人。平日便是半句不满,轻者痛打一顿,重者死于非命。庄中不论庄内本家,还是仆役家丁,各个飞扬跋扈,横行一方。
今日遭此蔑视,焉能忍耐。“弟兄们上,不能让这贼子走了,今后我等还如何混!”不知哪位伙计喊了一声,十几个伙计举起棍棒刀斧便向楚天招呼过来。
楚天刚刚走出两丈,本以为此事已了,杀气渐消。正待快步离去,不料伙计们却迅疾扑将上来。顿时,怒火盈胸,杀气再度泛起。
身后,一个伙计挥动板斧照着楚天颈项砍将过来。
可未见楚天有何动作,待到楚天横移丈外时,那个伙计却仍举着板斧,只是自颈项咽喉汩汩地向外冒着鲜血,不消片刻,颓然倒地。
刹时,酒楼宾客一片惊呼,纷纷起立,顿时凳倒桌翻,乱作一团,并响起若干声女人的尖叫。伙计们亦被这残酷的场面吓呆了,举着棍棒刀斧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似着了魔法钉住身形。
楚天冷眼看一眼地上死尸,阴森森地道:“此等小人,恶语相向,死有余辜,此乃薄惩,尔等好自为之!”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狗贼子,站住!”随着一声呼喝,从酒楼三层临窗雅座飘然而下一位黑脸大汉。待黑脸大汉落地站定后,四周一片呼声:“哇,郑家庄蓝管事蓝占山也在此!”
蓝管事手持龙泉钢剑,大步走到楚天身前丈余,厉声问道:“小子,杀了人便想走吗,今日,你是来得去不得,若不留下狗命,我这‘终南双雄’的名号岂不是白白叫了这么多年!”
楚天冷眼看着蓝管事,冷言道:“事起有因,难道我还待他人砍了头颅不成!”
“你这狗命看着也不值几文钱,贱命一个!我蓝某人不杀无名之辈,小贼,快快报个名号,大爷亦好替你到阎王殿报个到!”
“哈哈!”楚天气得大笑两声。转而凌厉地道:“看今日情形,你等定是不会放过我,报个名号也是枉然,谁死谁活,只有手下见真张了!”
“小子,死到临头尚不知晓,大爷成全你便是!”话落,抬手挥剑,一招举火燎天疾刺而来。龙泉钢剑舞起森森剑花,寒星点点,在剑道上颇具功力,算不上一流高手,却也不是等闲之辈。
四周伙计见来了硬点子,亦是群情激奋,一声呼喝,同时围攻上来。
楚天暗忖:师傅所言甚是,江湖中尽是浪得虚名之辈,毫不顾江湖道义,一言不合便举刀相向,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当真无任何道理可讲。看样子如不立下杀手,麻烦甚多。边思虑边运起清虚幻渺轻功躲闪,身法飘渺,轻盈已极。
蓝管事连削带刺丝毫也未沾到楚天衣角,更不知对方使的是何种武功,心中不由暗暗惊凛。看这小贼好似两分功力亦未使出,心内越打越惶恐。
楚天见天色不早,无心恋战。冷言道:“今日,你等若肯放手,我当不计前嫌,饶尔等一命,如若再攻,休怪我手下无情!”
事已至此,焉能罢手。蓝管事上不得下不得,如若罢手,“终南双怪”的名头如何混得下去,还有何面目立足于江湖。思虑甫毕,手上加劲,攻势愈加猛烈,必欲除了楚天而后快。
“小贼,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何必多言,拿命来!”口中说着,攻势愈发凌厉。
楚天仰天长啸一声,震得周遭及酒楼上的宾客耳鼓酸疼。脸上的伤疤微微抽动,冷酷而惨历:“非是我不念上苍好生之德,这便成全尔等!”话音虽缓,却犹如来自九幽地狱,杀气骤然弥漫全场,在场之人无不心冷如冰。
说罢,楚天运起三成功力,顿时,双掌赤红,脚踏七星,左掌平胸,右掌急速划个半弧,烈阳掌第二式“风雷即动”猛然推出。
刹时,一股股排山倒海的劲气,如滚滚惊雷,由远及近,舞起狂飙,将五丈方圆俱都笼罩在内。
蓝管事看出不妙,想抽身而退已然不及。随着一声天崩地裂般地巨响,顿时,飞沙走石,酒楼右侧稍近的巨大木梁轰然倒塌,掀起数十丈烟尘,使人不辨南北东西。
一切寂静。
烟尘缓缓散去,场中已不见楚天身形。
四周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烧焦的尸体,脑浆崩裂,残肢断臂,飘落一地。殷红的血伴着烧焦的黑灰,发出一阵阵难闻的气味,充斥酒楼四周,凄惨而恐怖。
真正的煞星。江湖,已不再宁静。
三十年风平浪静,“临江楼”便是血雨腥风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