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疲倦的歪在软榻上,一行人像伺候老佛爷一样替她除饰卸妆、捏肩捶腿,伺候的她舒舒服服的耷拉下眼皮儿。
间或咕哝句:“腰酸,腿疼。”
没跟去的暮云拧了条巾子递过去,见状诧异:“不过是去放河灯,主子怎累的这般?”
芸缕接了那巾子仔仔细细的给主子擦手,边是答声:“许是首饰戴得多了些,主子走一半的路就喊起累来。后头还要应付那些妃嫔娘娘,再多的精力都要耗光了。”
说是首饰戴的多,中元这样的节日也不会戴许多。芸缕琢磨起上回闪过的念头来。
暮云闻言嗔道:“把事儿都归在衣裳首饰上,还要你们这起子跟着主子的人做什么。总要好好服侍才是,能挡的也替主子挡着点儿。”话一出口,不由成了说教口吻。
“如何没有挡,只是那……”芸缕眼见主子还在休息,就此住了嘴。她也不是爱辩驳的人,虽她听到那句“你们这起子人”心里有些膈应,到底还是给主子前头的老人薄面,唯唯应了是。
“好端端的,你又说她做什么。没的搅了主子清净。”碧桃旧时府邸的三人虽以暮云为首,奉紫也并不是就惧她的。但凡涉及主子的事,总能拿出平日没有的强硬来。言罢不理她二人,将玉米火腿粥端到主子跟前,沿边上稍稍温些的舀了一勺,喂到主子嘴边:“主子晚膳不见多用,必是没力气了。奴婢晓得主子不爱吃再三温过的饭菜,这碗是奴婢掐着时辰让御厨熬的。”
碧桃在她二人有所争执时就已睁开眼,此时见了奉紫的动作,反是扑哧笑出声来:“再累,手还是抬的动的。教旁人看了只当我是病了呢,你把碗给我吧。”
可等到勺子入了口,她眉一皱,立时将碗往奉紫手上一塞,扑到榻边干呕起来。把那三人狠吓了一跳。
还是芸缕最先反应过来,指挥小宫女端痰盂的端痰盂、倒茶的倒茶,自己取出条干净帕子来,上前替碧桃拍背拭嘴。暮云接茶,奉紫则将那粥端的远远的,不敢再让主子闻到。
碧桃只觉得那火腿腥味直冲到脑门子上,一个恶心就控制不住呕出来。因晚上吃食物都消化光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东西,只是干呕。等到味道散了些,含一口茶水漱去嘴里的酸味,她才觉得好些,软绵绵的卧回榻子上。
“主子。”芸缕腹中措辞,正待将揣测与碧桃说明,被碧桃一个眼神止住了。
碧桃随意背手贴到额头上,眼睛一眯,唇一咬,先莫名吐出一句:“糟糕。”继而和她们凝重道,“许是……你们谁请太医过来瞧瞧罢。”
她说糟糕,是想起前几次和狗皇帝无所顾忌的床笫之欢,若是真有了宝宝,不知道会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就是在这方面迟钝些的暮云和奉紫,见如今的情形也有些猜到了。大概是打娘胎里出来就体弱的关系,主子的经期一直不大准确,上个月没来她们也不曾有所警醒。这才疏忽了。
暮云头一个欢喜道:“若有了小主子,主子的位置可就能坐的更稳了。”圣上的宠爱毕竟飘忽,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出现更年轻貌美的想要取代主子呢。
“奴婢这就去请太医。”奉紫也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匆匆往外赶去,倒和迎面的初晓撞个正着。
“哎呦,”初晓捂着被撞疼的手臂,抬眼见是奉紫,不由嘟哝,“你着急忙慌的做什么。”
奉紫的眉眼也疼的挤作一团,可见二人的速度皆是不慢。她反问:“你又着急什么,成日里像是被人在后头撵着,没一刻不急的!”说完也不待她答,绕了她就外去了。
拌嘴哪有主子重要。
“嗳——”碧桃正思忖着,还不待她伸手去阻,奉紫已消失在门口了。她失笑,“这丫头!”
她方才又想着,一则是天色晚了,怀胎又不是生病,明日再请也来得及;二则她始终觉得鬼节这一天宣布自己怀有身孕,有点说不出的古怪。但再派人去拦,似乎又矫情了点。
那边厢初晓正走到碧桃跟前,活泼俏丽的脸上不似以往嬉笑模样,只和主子回禀道:“主子,方才传来消息,说是正殿的三公主,被鬼怪冲撞了。”
碧桃听到这话,立即就想起宓贵人来,她问初晓:“昨天的素月?”
初晓摇头:“还没查到,这事发生的太快,咱们还没来得及。”
碧桃眉尖蹙了蹙,继而正色道:“既如此,此事你叫下面停手,不必再查。”原先素月是颗定时炸弹,所以要查清楚,免得自己遭了殃。如今既然已经爆发出来,当然就不用再管了。三公主出事,就是皇上也不可能不理会。自己再插手,反而无故惹上嫌疑。
“是。”初晓应喏。
“毕竟是住在一个宫殿里头,我去看看吧。”碧桃沉吟了一会儿,支起身子正欲下榻。还不等她站起来,脑袋里袭来一阵晕眩感,接着眼前一黑,立时跌了回去。
“主子!”三人惊声——
“潋阳如何?”皇帝一抖袍子上的细尘,大步迈进内室,向旁边一脸担忧的贞贵嫔询问。毕竟他如今膝下只有三子二女,皇后生的大皇子同抱给贤妃养着的二公主俱是早夭。就算平日再漠不关心,出了事还是会担忧挂心。更何况小女儿乖巧可爱,一向得他喜欢。
贞贵嫔拿帕子擦着眼角道:“太医说情况不好,潋阳年纪小身骨弱,若是高烧不退,只怕是……”说着,心里一阵揪紧,低泣出声。
皇帝体谅她为人母亲的心情,没有多说什么,坐到床边握住了女儿的小手。
“娘娘,宜贵人、傅才人、裴宝林在门外求见。”素娥悄声前来禀报。
贞贵嫔的帕子立时攥紧,这群狐媚的东西,她女儿正病着,她们还想着趁机来勾引皇上。不然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皇上一进门她们就到了。
她正想一口驳了,另有一宫女恭敬禀声:“娘娘,德妃娘娘来访。”
这下贞贵嫔无法,即使她眼下想生嚼了德妃的心都有了,因她猜测女儿出事与德妃那一伙人有关,却也不敢真将她拦在外头。她眼里窜过利芒,要是潋阳出了事——
“你去请德妃娘娘进来罢。”她语气冷淡,丝毫听不出敌视之意。
那宫人躬腰领命而去。
“贞妹妹切莫心急,”德妃进来第一件事就是假模假样的拉住贞贵嫔的手,忧心忡忡道,“早知如此今日本宫就该免了你去放灯,有亲娘在身边总是不同。哎,三公主还这样小,本宫看着都于心不忍呐。”她话说的轻,脸上的表情又是一副感同身受的担忧模样,床边的皇帝也就没有注意。
贞贵嫔早知道她是来给自己添堵的,但现下听见这风凉话还是气的想撕了她。女儿危在旦夕,这样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得,更何况德妃摆出这样的脸面,好像潋阳马上就要去了一般,更让她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连场面话都说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