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已立春。
冬日肃杀气氛不再。
有人却并未为了契合季节而特地换上春衣,仍自裹着一袭紧身狐裘,在经历整整一季寒冬洗礼的山茶花复而展现出勃勃生机时悄然登山。
却不是去山顶,而是山腰。
这一举动无疑令人意外和难以理解。
谁都知道山顶才是总览景色的绝佳场所,山腰不过只是部分景物的浓缩体现。
自古以来,除了心智不坚者,亦或者体力虚弱者,会特意止步于山腰乃至更下方的地段,旁人登山无一不是要登至山顶才罢休。
她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然而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抛却了一览众山小,满山茶花开的难得风采,径直去向山腰处那间宽敞但却冷清的木屋。
在很多年以前。
在她还不是罗刹门主,柳乘风也非是如今的魔门霸主时,这间木屋曾有过一时的热闹。
她没有亲自见到过,但却可以想象众人在经过一天的辛勤劳作,培养花卉之后,来到这间木屋中休憩的美好场景。
只不过那般想象终究不是吸引她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到这座属于天魔门的山峰,以及这间久无人烟的木屋中驻足良久的原因。
天魔门与罗刹魔门之间的关系算不得顶差。
她与柳乘风之间的关系同样算不得多坏。
然而在这个各自有着需要考量的利益的世界,好与坏,善与恶,很多时候不仅没有明确的定义,还没有实在的意义,很可能对方只是因为一个临时起意的念头,就能够对彼此间并无深仇大恨的人老死不相往来,甚至干脆痛下杀手!
由一个不谙人事的小女孩成长为威震一地的罗刹门主,她对此有着旁人无法理解的深刻体会。
比起大多时候出现在幕后,时刻将褚东流推在台前,自己安心做着暗夜女王的沈吟竹,她其实有更多的责任与包袱,因为她不仅要时刻提防暗箭,还要当心那些意有所指的明枪,更要对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棋子视而不见。
累。
难以用言语描述的累。
现有的一切,可以说都不是她最初想要过的生活。
然而对于一个早已在不平静的世道下渐渐迷失本心,越走越远的女人而言,她缺乏的不只是一个男人应给的照拂,还有回归初心的机会。
她对这一无法改变的现状有着深深的厌倦感。
仅是不溢于言表。
但她还打算继续活着,还打算继续留下,因为她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离去理由,并且她还要在这等一个人。
一个说过还会回来的人。
“满山花谢,谢而再开,我便再来。”
一句言语不多的话,她却牢牢地记住。
十二字。
十二天。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营造出这等巧合的对应局面。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他体内种下的罗刹天究竟会给他的未来带去多少影响。
她只知道,那个素来深沉,一向守时的男人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爽了约。
......
花已再开。
人却未再来。
一如一年前的今天。
尚裹着紧身狐裘的雨妃弦站在木屋门口。
既没有进门,也没有敲门。
她感应不到他的存在,她辨别不了他的方向。
除了继续这或许还将无意义下去的等候,她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般滋味,仿佛比她当年被柳乘风以悟道境界的优势以及八荒魔珠的魔气双重压制时还要难受许多。
此情此景,她应该悲伤,也有资格悲伤,可她就像是一个掘弃了所有情绪的木偶,呆呆立于门口,寸步不进,滴泪不流。
待得柔和的春日阳光拂过她几乎无可挑剔的美丽脸颊时,她的目光才逐渐有了些许变动。
不再空洞,不再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