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是第二天的早晨,之所以很确定是早晨,是因为有晨曦透过朝东的洞口射进来,落在洞里潮湿的地面上,明晃晃地耀眼。
耀眼禾?
苏月呼吸一滞。
她的眼睛?
那一刻,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闭眸、睁眸、再闭眸、再睁眸,的确是看得到了,的确是看得到东西妲。
欣喜若狂都无法用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激动之余,她垂眸看去,小宇还在自己的怀里睡得香甜,小脸红扑扑的,粉雕玉琢的模样,她禁不住低头轻啄了一口,又蓦地想起冷煜。
她记得昨夜他伤得很重,又高烧不退,却一直拉着她的腕不放,让她什么也不要做,就在边上陪着他就行。
再后来,再后来,她也靠在边上睡着了。
那此刻,他的人呢?
地上一滩血渍还在,人却不见,她的心口一突,慌乱间,就听到有水声自身后传来,她扭头望去,就看到一个男人赤.身.裸.体地蹲在洞内一处低陷的水洼边清洗着自己的身体,确切地说,是清洗着身体上的血渍,然后又给伤口上涂上药粉。
白皙的肌肤、刚硬的线条、健壮的肌肉,手臂上到处都是口子,背上有一条刀伤一直从肩到腰。
苏月心口一紧,又马上意识到男人一丝.不.挂。
身后血衣委顿在地。
脸上骤然一热,她正欲将目光收回,男人却刚好堪堪回头,两人的目光就这样不期然地撞在了一起,她心头一跳,将视线撇开,他也将目光收了回去,下一瞬又意识到什么,再次震惊地朝她看过来。
她低垂着眉眼,却依旧能感觉到他惊错的目光,然后,就听到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慌乱而急切。
再一会儿,男人白底黑面的云头靴就映入眼帘,男人缓缓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看着她。
苏月便也抬眸看向他。
“你的伤怎么样了?”
冷煜没有回答,好一会儿,才露出惊喜的表情,“你的眼睛真的能看到了?”
末了,又嘟囔了一句,“这才四天……”
苏月一怔,“什么?”
冷煜眸光微微一闪,“没什么。”
“我也觉得奇怪呢,这既没诊治,又没吃药,怎么忽然就能看到了呢?”苏月秀眉微蹙。
冷煜怔了怔,一抹复杂的神色从眸底掠过,忽然道:“谁说既没诊治,又没吃药?只是吃了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苏月一怔,疑惑地看着他。
冷煜双手撑在膝盖上,缓缓起身站起,许是因为身上的伤,脚步有些虚浮:“我随身带着一些药,其中清明丹就是治人眼病的,但是,我不确定这个对你的眼睛有没有效,怕你抱希望,所以也不敢贸然跟你说,就偷偷地放进了你的水袋里,没想到你还真的恢复了,看来南轩那些太医老头们还有点能耐,没有危言耸听。”
冷煜说完,笑看着她,凤眸深深。
“谢谢你,冷煜。”苏月同样扬着小脸,回看着他,此时,除了这一句,她找不到任何词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带她走、为她伤、如今甚至还医好了她的眼睛。
“你打算怎么谢?”冷煜挑眉,凤眸折射着从洞口斜入的晨曦,就像是秋日泛着粼光的湖面,熠熠生辉。
苏月一怔,没想到他这么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不过,你已经答应嫁给我了不是,”冷煜凤眸一弯,笑容愈发璀璨,“反正刚才身子也被你看光光了,你要负责,所以,谢不谢的,以后就不要说了,以身相许便是最大的谢意。”
汗,苏月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昨日,她是见他都那个样子了,还有心开玩笑,便也顺着他的话开玩笑而已。
“你不会当真吧?”
他不是还在除夕之夜专程从南轩赶到北凉,跟商慕晴去护城河放许愿灯吗?
公主配太子,再合适不过,而她不过是带着一个拖油瓶的弃妇。
想到这里,面色不禁微微一黯。
见她这般,冷煜低低一笑,将视线掠开,不知落在洞口的何处,“放心,我当然不会当真。”
末了,又很快转眸回来看着她,“对了,饿吗?带的都是干粮,昨夜那只大肥鸡也没来得及享用,我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果子可以摘?”
说完,竟有些逃也似的就要往外走,却被苏月喊住,“别去了,我不饿,你的伤那么严重,休息一下吧。”
冷煜顿了顿。
苏月想起方才看到的他背上的伤。
“你过来,我帮你上药。”
冷煜一怔,“没事,我已经擦过了。”
“背上你也能自己擦吗?”苏月白了他一眼,“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难不成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冷煜弯唇一笑,走了过来,“我还巴不得被你吃了呢!”
“没正经。”
当冷煜将身上的袍子解下来的时候,苏月再次震惊了。
刚刚只是远远一眼,现在这样近距离一看,她咬着自己的手背才没有让自己惊呼出声来。
用深可见骨一点都不为过。
这么严重的伤。
她甚至可以想象着当时的惨烈,她看不见的惨烈。
他竟然没有哼一声,自始至终。
要不是昨夜他几乎昏迷,要不是刚刚无意窥见,她永远也不知道他伤得那么重。
心,有些抖,手,便跟着一起抖,黑褐色的药粉洒在皮肉外翻的伤口上,她感觉得到他的紧绷,“很疼,是吗?”
问完,她就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
“能让你亲手擦药,疼死我也甘愿。”男人略含笑意的尾音带着丝丝薄颤。
于是,苏月哭了。
只是她哭得寂静无声,没有人知道。
一直到许久没有听到身后的人的动静,也没有感觉到药粉洒下来,冷煜才觉得不对,蓦地转过身,就看到苏月泪流满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