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樱进屋的时候,一张小脸气得通红,手里拽着的篾竹篮子重重顿在了软榻前的那张红漆矮桌上,滚出几个焉巴巴的香瓜。
“真是气死我了!”绣樱背身坐了下来,手里甩着丝帕子,往面上使劲扇着风。
这该死的盛夏,热得无处可逃!
“又是谁惹你不高兴了?重手重脚的,没见小姐在看书么?惊扰了咋办?”说话的丫鬟叫红岫,正挥着手中的鸡毛掸子扫那红木书架的尘,见绣樱这般,忙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扭头嗔斥道。
绣樱扭头瞥了眼那边的小姐,只见她正慵懒的斜倚在靠窗的软榻间,纤巧的束手间捧着一本关于医药方面的书,书页遮住了她的脸面。小姐似乎沉浸在那书的意境中,对这边发生的事情毫无知觉。
“还有谁,自然是留香苑的那些丫鬟婆子了!”绣樱转过脸来,怒气一直未消,绞着手中的丝帕,气呼呼道:“今个在路上遇见府里管事的,说是皇上赏了我们王爷什么外国进贡的香瓜,让去取。谁知道,等我到时,就剩下这些个挑剩下的了!那些好的全让留香苑的给挑去了,一个都没给咱剩。红岫姐,你瞧瞧这些个干瘪皱巴的香瓜,没一个周正,打发我们要饭呢!你说,我该不该气?”
“真有这样的事儿?那也真是太嚣张了,我来瞧瞧。”红岫说话的瞬间,早已放下了手中的鸡毛掸子,走到了矮桌前,拿起其中一个香瓜,放在面前细细打量,眉眼皱了皱。转头望向窗前看书的小姐,红岫欲言又止,“小姐,你看看这瓜……”红岫说这话时,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解的无奈。
绣樱一把夺过红岫手中的香瓜,狠狠摔进了篾竹篮中,“留香苑的那些个丫鬟婆子们,仗着她们主子得王爷的宠,都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又瞧着我们家小姐老实善良,不争不抢,便事事都拿捏我们,这已不是头一回了!”。
红岫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别过脸去,不忍再看那些瓜。拿起一把蒲扇,走到小姐的身后,一边打扇一边说道:“这冰块早就没了,跟她们要了几回,尽找着借口拖延,都好多天了还没续上。这大热天的,可把我们家小姐热坏了!”
见小姐依旧没有反应,这边的绣樱更是又憋又气,站起身,顿着足,带着哭腔道:“小姐,你倒是说句话呀,你是正妃,留香苑的那个只是个侧妃,你才是这瑞王府的当家主母,怎能这般由着她们拿捏?往后日子还长着呢,这还要不要过呀?”
“小点声,当心隔墙有耳,绣樱,我看你这丫头真是气糊涂了,我们小姐是有大抱负的人,只是不屑跟那些个目光短浅之辈计较罢了!”红岫急急抢白,绣樱这才意会到自己的失态,忙地捂紧嘴,大大的眼睛四下滴溜溜的转了几转。
捧书的女子,终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书籍,一张清秀的颜面,虽不是倾城之貌,却是蕴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清灵之气。
云萱眉眼轻蹙,目光淡淡的在那红岫和绣樱的脸上一扫而过,“我常日里是怎么教导你们的?终日里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吵嚷嚷,传将出去,失了体面!”云萱轻轻合上书页,放到了塌的内侧。
看到绣樱那张委屈的小脸,似要挤出泪来,云萱心里一软,转而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跟了我这没用的主子,在人前受尽了白脸,人后受尽了委屈。暂忍忍罢,终有一日,我定会做出一番事情来,给你们一个好的归宿,相信我。”
听这话,红岫忙地跪倒在云萱的膝前,哭着道:“能跟着这样体贴下人的小姐,是我们这些做奴婢几世修来的福份,委屈二字万万不敢提,只求小姐好生为自己打算,就算是给了奴婢们一个安心了。”
绣樱也抽噎着扯住云萱的裙角,“小姐……”
眼前这红岫,约莫十六七的年纪。长俏的瓜子脸,一双眼睛看着就是稳妥的人。不像那绣樱,模样虽生得娇憨,却是心里搁不住事,什么情绪都往脸上写。
这红岫和绣樱,是儿时便在云萱跟前伺候的,云萱嫁到瑞王府,将她们二人也带了来,她们是她在王府生死相依的陪房丫鬟,更是她私下里的好姐妹!
云萱心下轻叹了口气,这俩丫鬟在自己的跟前这般的没遮没拦,尤其是那小的,更是不让云萱省心。可是,云萱对此却不但不计较,反而,有些心疼她们俩。
她们生死相依的主子,真正的瑞王妃云萱,御医之正云文远的女儿,早在新婚前那一天,失足落水淹死了。现在的云萱,不过是一缕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生魂,阴差阳错的借了云萱的身体回了阳。
所幸脑海里还保存着宿主的记忆,所以,现在的云萱,对这个穿越来的世界,那种陌生和恐惧的感觉稍稍少了一些。
上一世的她,是医学院的学生,对医药情有独钟。深受现代文明的熏陶,穿越过来便要嫁入王府为妃,跟一个从未谋面的男人同床共寝,这让她难以接受!
是以,洞房夜,她无声的反抗激怒了那个高贵而骄傲的男子——瑞王西陵骁!
云萱犹记得西陵骁摔门而去时,撂下的那句狠话:“今生今世,本王若再碰你一下,天诛地灭!”
洞房夜发生的事情,是属于云萱和西陵骁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他人亦不知。西陵骁的话,无疑是给云萱判了冷宫!
其后,西陵骁很快便迎娶了上卿府的二千金慕香香为侧妃,别院改名‘留香苑’,比云萱的依云苑奢华大气的多,瑞王爷对王妃的冷落和对侧妃的宠爱之心,王府上下有目共睹。
西陵骁不是云萱所爱,所以,她的心,也不会随着他的喜怒而有所牵动。她终日里待在自己的依云苑,悉心研究医书,对外界那些争来斗去,尔虞我诈之事,不予理睬。
云萱比不得那些前辈姐妹们,穿越过来便斗得风生水起。云萱不喜争强好胜,即使她不理睬也不接招,像是一个软绵绣枕,但是,外界的那些困扰依旧源源不断的涌向依云苑!
看着面前这陷在委屈堆里哭成泪人的两个丫鬟,云萱的心下有些烦躁,想来,绣樱的话不无道理,在这王府生活,这般软弱终不是上策,自己,是时候强起来了。
“好了,莫要再哭了,外人听见,又该拿这事儿编派我们主仆了。绣樱,你去给我削个香瓜吧,我有点渴了。”云萱拉起了那哭成泪人的两人,吩咐绣樱道。
“可是,小姐,那香瓜……”绣樱这会学聪明了,“我给小姐冲杯菊花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