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醉汉一动不动,只哼哼了两声,翻个背继续在脏湿的坡面上沉睡。
随着夜色渐深,翡翠河的河面掀起一阵风,将细碎的浪花推向了岸边,这样一来河坡便更是潮湿了。云萱才懒得跟一个醉汉在这河坡躺着呢,从那醉汉的手中移出自己的身体,匆忙的爬上了河堤,小跑而去。
跑了好一会,云萱才终于在拥挤热闹的人群中停下脚步,才想买些小物件,却发现自己挂在腰间的那个绣花荷包竟不翼而飞了。
失了几个银子倒不足为奇,只是,那绣花荷包里,却装着那张司空飒补办而来的医药通行证,丢了那个,可是麻烦大了。
云萱不敢有任何一丝的懈怠,转身急匆匆朝着先前河坡的那边冲了去当她气喘吁吁赶到那地儿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扑了个空,抬眼四下环顾,却发现那个醉汉歪歪斜斜的身影却在前方的那座拱桥上一闪而过。
云萱除夕夜几乎跑遍了整个京都汶城,最终,她追着那醉汉来到了郊外一处荒僻的旷野,那个醉汉在一处隆起的黄土坡上站定,痴痴的盯着那坟头,像是在发什么呆
云萱不敢上前,也只躲在不远处的一簇大茅草后不放心的窥视着前面那个喃喃自语的醉汉。
无非又是些愧疚谴责的话,却是字字句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似欺瞒不似敷衍更不似有感而发。面对着那座坟墓和那块冰冷的墓碑,醉汉呢喃着,无限神往专注,那唇边咬出的字字句句却是直袭心扉,就连云萱听着,心内的某个地方也忍不住有些柔软起来,这个醉汉竟然在对一座坟墓倾诉衷肠?云萱还是头一遭撞见。不管那么多了,云萱的眼一直停留在那个醉汉的腰间,终于被她看到了自己的荷包正跟那醉汉腰侧处的一块玉佩纠缠在了一起,云萱大喜过望。
到最后,那个醉汉堂堂的七尺男儿几乎是暗哑着嗓子单膝跪倒在那墓碑前,哽咽不能语。
云萱来不及感叹这世间还会存在这样痴心的男人,借着头顶圆月的拂照,她一眼便瞅到了那墓碑上刻着的几个大大的血字
云萱差点惊呼出声,赶忙用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口,脑海中响起了落梅的话:“……楚公子为你立了一座衣冠冢……”
云萱仔细聆听着前面的哭泣声,只在心间纳闷,楚观云的声音素来是那么温和纯净,听着如微风拂面,几时变得这般的嘶哑嘎利?
云萱躲在那堆茅草丛中,眼睁睁看着楚观云在那座墓碑前哀痛难遏,躲在茅草丛中的云萱,眉眼皱的很深,脑海中不断的回放着自己坠崖那一刻残酷的场景,楚观云是踩着她的肩膀带着那假妃逃出生天的,可是眼前的这一幕,却也让云萱心内百味俱全,纠结不已。
恨一字,终归是根深蒂固的,云萱屏住呼吸静卧在草丛中,悄悄观察着楚观云的一举一动,她在等待着机会。
许是楚观云哭累了,又或是他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本来就不喝酒的人,这会子这般猛灌一气着实有些难以招架。
但是,习武之人尤其是那些武功修为很高的人没有谁不知道,其实残存体内的酒是完全可以用强大的内力逼出体外的,是以,楚观云即使酒量不好,也是会千杯不醉的,除非,他自己甘愿烂醉
可是,像他那般儒雅斯文,沉稳且极具内涵之人,怎么也会这样的失态?云萱知道他今晚必是为她放了一盏花灯,难道,他的买醉都是因为对自己的愧疚?云萱自嘲,看来自己又在愚蠢天真的为自己添加分量了,好笑。
楚观云终于倒在云萱衣冠冢前沉沉睡去,双手却还抚摸着那块石碑,云萱又观察等待了一会,待到确定他是真的醉成了一滩烂泥,这才终于悄无声息的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探到楚观云的面前。
第一件事便是将那跟玉佩纠缠在一起的荷包给解了下来,重新仔细的收好。
云萱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摘下楚观云的面具,确定这个醉汉到底是不是楚观云,她可不想误杀别人
云萱看着熟睡中的楚观云,看见他俊逸的容颜在月光下罩着一层淡淡的忧伤,即使在睡梦中,他的剑眉也是凝着的。云萱皱着眉,手指忍不住轻颠着覆上楚观云那舒展不开的眉心,心下百感交集。但是,下一秒,心下的那股倔强却在呼唤,她绝不能允许自己的心软,尤其是对楚观云,他曾经要了她的命还好自己遇见了司空飒,逃过一劫,如果当日她真的死去,那么,就算今番他跪在她的坟前痛哭流涕又能如何?她终究是受着伤害而死的,一个死人又能做什么?短暂的哀痛和愧疚之后,他还是该干嘛干嘛去,所以说,人生最重要的,就是活在当下。
云萱咬了咬牙,不再磨蹭多想,抬起手中银针瞅准楚观云的死穴狠狠刺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