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看着人交她命人做的小衣服和药材收拾好,兰陵公主又问:“这几年,你们姑娘跟姑爷两人可好?凌儿这孩子,写信总是报喜不报忧的。你可是我身边出去的人,当年将你送给姑娘,也是让你帮看着点她过得好不好。她这几年身边发生的事,你老老实实地说。”
“奴婢有什么敢隐瞒主子的?奴婢记着呢,主子当年吩咐,姑娘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禀报给您。可这三年来,姑娘过得好着呢。”雨竹笑道,“您又不是不知道,姑爷对姑娘着紧的很,两人之间一直都是蜜里调油似的。偶尔的闹闹小别扭,也是姑爷一转身就来哄姑娘,两人反倒比没闹别扭前更甜蜜。光说这生孩子,姑爷一直嚷嚷着不让姑娘生,就担心她有什么危险,又心疼她怀孕生孩子辛苦,也不管亲家老爷和夫人脸色多难看,就是不让姑娘生。这个孩子,还是姑娘偷偷停了药,不让他知道才怀上的。这怀上了,姑爷还叫着不要呢。姑娘假装跟他生了好大一场气,说自己喜欢孩子,就要生,他才不说这话了,却日夜担忧。奴婢来时,眼看着姑爷瘦了下来,脸色也不好,似乎晚上都没睡好觉。”
“这孩子,真是个难得的!”兰陵公主叹道。又问,“他这样对凌儿,凌儿有没有不懂事,做出什么娇纵任性的事来?”
这人年纪大了,真有操不完的心。先是担心女婿对女儿对不好,这一转眼又担心女婿受委曲。雨竹不由抿嘴笑了起来:“您放心吧。姑娘曾对奴婢说过,这男人啊,当他不累的时候,你就把他当成一座山来依靠,这样他就有一种满足感,拼尽全力来呵护你,爱惜你;可当他累了的时候,你就得把他当成孩子一般哄着,给他母亲般的抚慰,这样他又从心底里依赖你,不管遇上什么事,都会想着你。这几年,姑爷被姑娘这样拽在手心里,哪里还有异心?那一心一意都是姑娘。姑娘对亲家老爷和夫人又孝顺。夫人去年回了趟娘家,路上得了一场风寒,回到零陵眼看就不行了,大夫都说没救了。姑娘日夜亲自伺疾,不眠不休,又亲自上山去挖药,硬是把夫人给治好了。大家都说是姑娘把夫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呢。为此,姑爷对姑娘越发的好了。”
“刚才你说,这次秦忆说不让凌儿生孩子,亲家夫妻俩脸色变得很难看?”
“那自然不会高兴。不过他们商议了一下,叹着气告诉姑娘,说如果姑娘不想生,他们也不勉强,从兖州叔老爷这里过继一个也行。”
兰陵公主听得秦家这表现,终于大为满意:“这就好,这就好。”
“所以姑娘不顾姑爷反对,坚持要生孩子,老爷和夫人简直把姑娘当成了秦家的救星,就只差供起来了。不光是姑爷整日围着姑娘转,夫人更是天天守着。便是连老爷,都想方设法地弄些新鲜难得的吃食来给姑娘。夫人还笑骂他,说当初她怀姑爷的时候,都不见老爷这么上心。再加上陆家二老和江夫人,姑娘都快被他们的嘘寒问暖闹得憋不住脾气了。所以,姑娘让奴婢劝着主子,您不必为了这事儿大老远地跑去。倒是姑爷,托了奴婢来求主子,让您想想办法,到宫里求一个在这方面比较厉害的太医去零陵守着姑娘生产。”
兰陵公主想了想,面有难色:“你也知道,宫里嫔妃多,京里王公们的夫人也都有资格唤太医的,宫里这方面医术最好的几位太医可不能离京。不过时间还早,我叫人在民间访访吧,如果有好的,一定把他带去零陵。至于稳婆,在零陵再找两个好的就行了。袁嬷嬷可是宫里的稳婆出身,有她接生,问题不大。这几个月让她给人接生几次,练练手,以免久了生疏了。”说完,却越想越不放心,站起来道,“不行,我得回趟长安,再如何也要找个好大夫和两个好稳婆。”
雨竹犹豫了一下:“其实吧,姑娘说让您别担心。”说完看兰陵公主仍是一脸的焦虑,下了决心道:“那年您走后没多久,姑娘跟肖夫人去岳阳谈买卖,认得了一位女大夫,她回来时便把那女大夫一家带回了零陵。然后给她们开了个医馆,又整日捣鼓着让那女大夫专给产妇看病。那女大夫也厉害,愣是把难产的产妇的肚子剖开,将婴儿取出来,再把人家的肚子用针线缝上。这三年来,她救治的产妇都活了下来,没有一个死亡的。她也得了女神医的称号,在当地很有名。姑娘说如果她到时生产不顺,就让这女大夫处理。”她看了兰陵公主一眼,见她愣在那里似乎没有反应,又才道,“姑爷在战场上血雨腥风过来的,却给这事吓坏了,所以这才坚决地不让姑娘生孩子,怀了孩子又紧张成这样。”
兰陵公主不是没反应,而是被吓得动不了了。人总有趋利避害的心理,下意识地避免去想危险的问题。所以江凌怀孩子,大家都知道这事危险,但总是心存侥幸,不愿意去想那最坏的结果。现在雨竹将女大夫这事一说,什么剖开肚子拿出婴儿,不把兰陵公主吓坏才怪。
过了许久,她这才“腾”地站了起来,脸色煞白,手上的帕子被她握得死紧,嘴里喃喃道:“凌儿没事的,凌儿会没事的。”
“这不过是最坏的打算罢了,主子您别着急。”雨竹赶紧上前扶住她,“也就是说,就算做了最坏的打算,姑娘的安全也是有保障的,您千万别担心。”
“哪里会不担心?”兰陵公主静了静心,转头大声叫道:“叫她们动作快些,赶紧将东西收拾好。派个人给老爷,说我明天就去零陵。”
雨竹只得苦笑。姑娘吩咐她,女大夫的事要留到最后说,可还是把公主吓着了。
十天之后,兰陵公主到了零陵。见了江凌还好,仍是一副活腾乱跳的模样,面色红润,容光焕发,一看就是日子过得极滋润的人;而秦忆却瘦了一大圈,不在江凌面前时,眉宇间总有一抹说不出的忧虑。秦从毅夫妇大概也受了秦忆的影响,脸上没有多少欢喜,看到她满脸的歉意。面对这样的秦家人,她也说不出不让江凌生孩子的话来。
而陆家二老对江凌愿意生孩子这事却是持赞成态度的。他们认为,陆家的女儿,既然为人媳,为人妻,就得承担传宗接代的义务。别家的女儿尚且有这样的勇气,陆家的女儿自然不能是孬种。李青荷虽有养思,却不能做江凌的主,只知道尽心尽力地照顾陆家二老,不让江凌分心挂怀。
这事既成定局,兰陵公主将自己的忧虑收了起来。私下里把秦忆找去,好好地安慰了他一回。又去见了那位女神医,看到她救治的产妇,心里安定了大半。同时着人遍访名医,终于在江南请得了一位很有名的大夫,到秦府住着,每隔一日给江凌请一次脉。自己则住在了秦府,与秦夫人每日精心烹制各种营养汤水,调养江凌的身体。江凌想起前世看到的那些挺着大肚子上班的孕妇,再看看身边围绕的一群人,哭笑不得。不过为了安慰他们,只得按捺住心里的不耐烦,听从一切他们指挥,只是坚持每天让秦忆陪着她散步,不肯听他们的劝整日躺在床上。
结果不知是常年喝空间水的问题,还是江凌的身体体质比较好,怀孕十个月,她一点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连孕吐都不曾有,食欲也一如既往的好,这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在第二年三月春暖花开的日子里,她阵痛没到一个时辰,就顺利产下了一个七斤六两的大胖小子,把一家子都乐得合不拢嘴。
那一年的春天,春光灿烂,百花吐蕊,绿柳垂绦,路两旁的果园里,桃花李花一红一白,从路旁一直绵延到种着高大槐树的小河边,铺天盖地的如云似霞,煞是好看,引得蜂蜜嗡嗡的在花间忙个不停。一匹枣红小马飞快地从花丛里跑了出来,马上的小儿才十岁,长得粉雕玉琢,好不可爱。他正左顾右盼,踌躇满志之间,一辆马车飞快地从后面追了上来,车里伸出一个梳着两个小髻的小脑袋,容貌跟那小儿长得七、八分像,奶声奶气地喊道:“大哥,你又偷偷骑马出来玩,小心曾外祖父把你的屁股打开花。”
“谁说我出来玩?是爹爹叫我每日骑半个时辰马的。”那小儿回过头去,满脸严肃地驳斥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