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他忘形之下爬到一个岌岌可危的高度后,再揭开用风光浮华织就的戏幕下的真实,让他从高高的地方跌落下来,看清自己的处境……甚至,她恐怕也很清楚他此时所思所想,正如在游戏里一样,他从未脱出他的掌握之中。
她什么都不用做,只用那双眼睛静静看着,就等到了她所想要的结果。
——她才是稳坐钓鱼套的冷眼人。
然而,必须在这种令人齿寒的真相下做出决断,程野甚至没有立场去憎恨关芷一直的冷眼,他很清楚关芷一路来给过他多少提示和机会——在这个名利杀人的圈子里,她甚至已经称得上心慈手软、御下温厚了。
但程野却也没办法不去憎恨那双从一开始就看清了真相的眼睛,那双洞彻的眼睛,让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小丑,做出了各种滑稽动作却躲不过早已定下的结局,可笑到令人可怜。
粗重的喘息,在落针可闻的房中是唯一的声响,两人的静默仿佛要维续到天长地久,室内暗色为主的中世纪沉木家具,为气氛更增沉重凝肃。
良久,程野开口,从喉咙里出来的声音微微嘶哑,像伤过的野兽——
“我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该站的位置,好像那蓬勃的不甘和野心从未有过。
“有些事,你能看清楚,很好。”关芷缓缓转身,露出进入房间后第一个真实的微笑,阳光投射在那一抹笑容上,看似触手可及,实则远在天边,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要是在此之前,程野恨不能让关芷多看自己几眼,而此时却只有无所遁形的羞恼难堪。
程野避开她的目光,垂眸微阖,面无表情,“你不用可怜我。”
关芷乍愕,“我不可怜你,”她哂笑,笑容里带起了几分冷漠,再次背手转身,让人看不清她说话时的神情——
“你一个大男人都要我可怜,谁来可怜我?”
程野微怔,面部僵冷的线条松动几分,看向那个背影,静了一会儿,才道:“我先下去了。”这是他第一次在应该伴随关芷身边的时间里,提出离开,这表明他们之间某些不言的地方,已经开始发生本质的改变。
关芷没有回头,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去吧,好好休息。”
身后房门轻响阖上,关芷扶在窗台上的右手,又慢慢开始敲击——
刚才她告诉程野的,虽然全部是真实的推论,但除此之外,却还有不少隐瞒:
袭击策划者应该是程翰没错,但程翰显然不是刚来到英国,而想出那个专门针对她的袭击,也应该不少一时一日之计,也就是说国内早有偷偷将她掳回去的意图了。
但且不说那个如此明确针对她弱点的计划是怎么来的,就说她回国后会被交到哪里——关芷不认为一直持有她的所有权的研究所方面,会同意将她易手,就为了她本身的危险性,也十有**要被交到研究所那边——这意味着,这个计划肯定是得到了研究所的同意和配合的,一直按兵不动的研究所终于出手了
——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地方是关芷敬畏警惧、退避三舍的,也只有研究所了:她不清楚自己在研究所里呆了两年,研究所到底有没有对她做过什么手脚,又或对她的了解有多少。
那么这次功败垂成还****了背后指使的袭击,内幕就有些让关芷玩味了:在明白有研究所插手后,关芷直接把那个袭击计划的危险性提高了三倍,计划中必然还有她想不到的后手——
但事实是,那个袭击失败得有些拙劣,甚至从程野的反应看,其中还留下了某些让程野能够推知背后指使的线索——这直接促使了程野的反弹和叛离,彻底倒向关芷这一边,使她由危转安,而且彻底清除了程野方面的隐患。
与其让关芷相信,研究所出了一个失败的计划、国内派了一个失败的执行人选、这个人选执行了失败的方案还留下诸多漏洞致使内应背叛,还让关芷推断出了内幕,不如让她相信,这其中出现了一只手,生生撕开了天衣无缝的计划,让她警觉了隐藏其中的危机——虽然,她很不愿相信这一点。
手指敲击石台的频率越急,显示主人心中的烦躁,关芷闭着眼,仿佛无法直视阳光——
程翰,你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