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那年
一直等到太阳下了山,叶子衿还舍不得离开。
苏明睿不忍拂了她的兴致,可眼见着天色愈来愈黯淡,不好多呆,只好先提了回家。叶子衿心中一直悬着,生怕他提起这事,可依旧是听见他说出了这句话。也心知自己能这样肆意妄为的日子实在太少,也正是这样,这短短一日,才显得格外的珍贵。
不过,时候也的确是不早了。
叶子衿暗暗叹了一口气,上了马车。想到苏明睿方才所说的来日方长,心间又是一阵黯然。自己在这庄子上,还不知能待上多久,就连苏明睿自己,也不过是匆匆过客,何来的来日和方长?
这样盛大的欢乐过后,剩下的反而是更多的悲凉。
好在叶子衿一向很能调节自己的心情,也不过沮丧了一会儿,就掏出那小泥人,细细端详了一番。人若能像这小泥人该多好,永远在笑着。可细细看半晌,会觉得这笑容,比哭还难看。
叶子衿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一直等到到了庄子上,苏明睿才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在外头看着叶子衿下了马车。“今日可还开心?”他轻声问。叶子衿微微颔首,微笑道:“我很开心。”
“可你的脸色不是那么一回事。”苏明睿只看了她几眼,就得出了结论:“你有心事。”叶子衿垂下眼,淡淡笑了笑,“我也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多久……”苏明睿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散去,最后蓦地直直凝视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不管能有多久,有一日的好日子,有一日的开心,就好了。”
“也是。”叶子衿很快释怀,“往事不可追,前事不可往,还是眼下的快乐最为重要了。”苏明睿深深看了她一眼,牵着马,朝着南院走去。他的身影在夕阳下被拉的极长极长,叫叶子衿一时眼中发热。
在叶子衿不在庄子上的当口,宋妈妈已看过黄历,择了今日用来掸檐尘。之前在腊月二十四已经祭灶,眼下便可以扫除屋中一切尘秽了。叶子衿回到屋子时,也觉得眼前一亮,这屋子里变得通透了不少。
宋妈妈见着她气色好了不少,心中也自是高兴,笑道:“今儿晚上吃赤豆粥。”“赤豆粥?”叶子衿一愣,“那是什么?”宋妈妈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是这边的风俗,可以驱疫。”叶子衿虽不知是何缘故,可入乡随俗,也没有旁话说了。
只是那赤豆粥吃在嘴中,味道总有些奇怪,叶子衿不过象征性的尝了几口,就放下了调羹。当晚冯显媳妇就带着几个婆子在门前烧松盆。叶子衿站在南面,那北风呼啸而过,柴咽呛的她几乎落下泪来。
冯显媳妇却只是笑:“小姐好福气,这是相暖热”叶子衿更是不解其意,也不好开口问,只知道笑呵呵的看着众人焚烧松枝。冯显几个人,打着长竿,上头挂着灯,在田间巡游。谓之照田蚕,据说这样可以祈求来年丰收。
等到了除夕夜,叶子衿亲自在内室祀床神,祈终岁安寝。
入怀明镜圆如月,夜阑好语听人说。
一切妥当后,叶子衿在几个丫鬟的陪伴下,到了厨房。悄悄祷告于灶神,用杓投在灶上锅中,随着杓柄的转动,叶子衿紧张的大气也不敢出。那杓柄转动了几下,最后停在了西北方。
叶子衿怀中揣着一面古镜,低声问:“我现在就朝着西北方走?”宋妈妈点头:“的确是如此。”夜色降临,路上有些不好走。可叶子衿心中也怀着一丝敬畏之意,挺直了身子,走了出去。
前头两个小丫鬟一左一右的打着灯笼,叶子衿一直朝着西北方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也丝毫不见人烟。据说怀揣着古镜,朝着杓柄停留的方向走,在路上听见行人的无心之言,就预示着来年的运气。
叶子衿本来不大相信,可这是苏州的风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试一试也无妨。
只是没想到,这路上的行人,如此稀少。
冷风嗖嗖的灌入衣领中,叶子衿不由自主的紧了紧衣衫,声音有些迟疑:“还要继续走下去?”宋妈妈却格外坚持:“既然走了,那就要一直走下去,怎么可以半途而废?”一句无心之言,戳中了叶子衿的心事。
她点了点头,自嘲的笑:“是啊,已经上路,哪能如此轻易回头。”在夜色中,紫苏还是能感应到她脸色的不对劲。她就想到了方才除夕宴上,叶子衿的黯然与沉默。在这离家千里的地方,又是除夕佳节,心情低落些也是在所难免。
然而叶子衿心中所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今日清晨叶夫人的家书姗姗来迟,叶子衿得知确切消息,玲珑生下了一个儿子。
这件事情,无疑勾起了那些过去的不痛快。哪怕苏明睿在正午时百般引逗打趣,也丝毫不能令她高兴半分。叶子衿知道自己心中至始至终卡着一根刺,稍稍一触碰,便鲜血淋漓。然而这些也就罢了,叶子衿相信随着时光流逝,这些伤疤总有愈合的一天。
叶夫人的家书中,还提及了另外一件事情。
这些日子,叶子佩又开始频频往来于国公府。
想必那件事情,又是旧事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