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谈话进行到后来,淳庆帝终于发现他拧不过萧庆之,他不免要在心里感叹:为什么从前没有发现萧子云这么感情用事。为了太子可以千里归来求情,这固然让淳庆帝欢喜地看到萧庆之如何忠孝仁义,但同时也让淳庆帝看到,他所寄望的社稷良臣有多么不靠谱的一面。
末了,淳庆帝挥挥手说:“既然不远千里地回来了,就去东宫瞧瞧太子,宽慰他几句。”
此时此刻,淳庆帝心头涌起对自己过往的怀疑,太子和萧庆之都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一个多情可是说天性使然,两个都这么多表,那就是他教错了。难得的,淳庆帝开始反省起自己的过往的错误了。
而萧庆之则出了御书房左拐往东宫去,太子和太子妃如今都被禁足在东宫,至于薛甘霖,似乎已经没有人关心她的死活了。薛家在薛甘霖的事情出来以后,闭门谢客,御史言官们这些旁观者再怎么愤慨,薛家只当不知道这回事,只当没有这么个女儿。
走到东宫外,值守的侍卫见了淳庆帝的手令后恭敬地请萧庆之进去,一进东宫大门,萧庆之就感觉到一片凄冷,从前热闹有序的宫殿此时一片寂静。夏天本是阴阴绿盖,处处晴朗光明,但此时的东宫,却是一片腐朽沉暮之气。
跨过门廊,迈上台阶,走入大殿。萧庆之失望地看到,太子仿如一桩木偶般坐在那里,见到他来竟说道:“子云,你来见我最后一面了吗?”
静静地凝望顾弘承良久,萧庆之才缓缓躬身行礼,非常恭敬地行下大礼:“臣,萧子云,拜见太子殿下。”
“看来我真是命不久矣了,子云从来没有给我行过这样的大礼呢。”顾弘承说得平平静静,脸上甚至有了些笑意,却凄惨而冰冷。
“殿下,你是陛下的儿子,陛下没有放弃你,也不会放弃你。但是殿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别人没有放弃你,你却放弃了自己。殿下,这件事本……本不算大,殿下又何苦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关于薛甘霖,其实萧庆之也想抽太子几巴掌,但是,抽几巴掌也无济于事。再看看太子现在这破模样,萧庆之哪里还下得了手。
一片清冷冷的阴影里,顾弘承抬起头来直直地看向他:“本不算大,真的不算大吗?子云,这件事对你真的不重要,薛甘霖对你来说真的什么也不算吗?子云,父皇这是为了你而责备我呢!”
瞬间,萧庆之就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站在原地:“殿下。”
目光淡淡地扫向萧庆之,顾弘承说:“父皇说,那是你珍惜过的人,是我给我们之间划下了一道沟坎。如今或许不明显,但终有一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子云,怎么办呢,我妒忌你了,为何会是你呢?”
终于,萧庆之也被震住了,原来这世上真的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俯视天下的淳庆帝。
殿外,玉璧站在那里也是满目震惊,这件事到底还是被揭破了。太子说得对,萧庆之这样认死理的人,迟早会因为这件事和顾弘承闹起来,就算萧庆之不闹,太子心中也始终会横亘着一道鸿沟。薛甘霖不管是死是活,都会成为他们之间不可回避的重要存在。
“萧庆之啊,看你这回怎么过去。”玉璧觉得就算是圣贤,面对现在的情况也只能傻眼。
“殿下,每个人心中都会有年少萌动的东西,臣自然也有。臣不能说这件事完全没有任何影响,但是也不至于像殿下所说的这样你死我亡。殿下,我们也曾出生入死,不至从此人心向背。”萧庆之非常诚恳地说道,他确实恼火,但他难要真为此和太子掐起来……他做不出来。
电光石火间,萧庆之忽然涌起一个念头,如果是玉璧呢!猛地甩开这个念头,因为光是想想都不能接受,如果出现,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人心向背,这四个字真好。子云,你不怪我,但是我必需责怪自己,我承诺过把她纳入羽翼之下周顾她的安危,但她还是出事了,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太子多情,淳庆帝从来没看错这一点。
至于萧庆之多情,这家伙那绝对不多情,他甚至很吝啬,小心地谨慎地一点点给予,从不会轻易把自己完全敞开:“殿下,人各有命。”
话音落下,殿门口忽然出现一只小手,带着阳光在碧绿浓荫的庭院映衬下分外白皙稚嫩。随着这只手又露出半边脸来,玉璧看着殿里的俩人说:“我觉得,你们要不打一架,真心的,打完就好了。”
没有比这更坏的主意了,萧庆之瞪她一眼说:“瞎说什么,谁让你来的。”
“我自己来的,陛下说你过来了,我也想来看看。殿下,您还好吗?”玉璧本来就是来破坏气氛的,难道真让这二位打架不成。
“陈尚令,你也来了,都别客气了,坐吧。”顾弘承经此一事,倒有股子大彻大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