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侍郎穿着官服一出现,围观的群众就稍稍把圈子让得大了一些,这时代老百姓不怵当官的,但还保有着比较高的尊敬。众人三言两语低声说,都认为那婆娘是要倒大霉了。
那杜侍郎先和萧庆之打了声招呼,又跟玉璧招呼了一句,这才看向陈氏夫妇和陈玉琢,陈玉琢一看见人就明白了。杜侍郎他本来就见过几回,此刻一见自然是站起来行礼:“下官拜见大人。”
“多礼了,明年就要在一个衙门当差,日后长相见,不用拘着礼了。”杜侍郎说完又和陈氏夫妇互相致意,然后杜侍郎才转身看向那母女俩:“哪人儿,路引呢,户籍凭书呢?”
那婆娘站在头前,看着像是个见过几分世面的,张嘴就说:“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看我们的路引和户籍凭书,我们既然能进城门,那就不是流民逃犯。少穿着一身儿绿皮来吓唬我们小老百姓,真要惹急了我,我就去大衙门告你为官不良。”
这个时代,民告官还真是屡见不鲜,而且一旦告了,官员总要比老百姓更吃亏一点。所以大部分官员都不愿意牵这些事,杜侍郎却看着那母婆娘笑得分外和善:“噢,要到大衙门告我啊!好啊,那我们就一道去大理寺过堂,正好,今儿还有事得去大理寺一趟,还顺道了。”
站在婆娘后边的姑娘拽了拽她娘的袖子,那婆娘却一拽手臂,瞪了姑娘一眼,又回转头来继续看着杜侍郎:“不就是要路引和户籍凭书,给你就是了,不过今日这事,你若是要徇私枉法,我便是叩宫门也不能让你好过。”
本来吧,叩宫门这三个字也就是个吓唬人的,但是谢春江前不久叩过了,让人知道这东西不仅仅是传说中吓唬人的玩艺,而是真真正正能把一干官员拉下马的存在。杜侍郎看了那婆娘几眼,对这话倒是不怕,他行得正坐得直怕什么,只是这婆娘确是个不好打发的。
“还没说事儿呢,就先扣一顶徇私枉法的大帽子,是不是徇私枉法你说了算吗,大理寺和刑部、律法司是你家开的。是不是不如你意就叫徇私枉法,是不是我哥不认这赖就叫偏袒。这位大婶,劝您一句,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话说,做人做事讲讲良心。”玉璧记得自己曾经看过一则这样的故事,有个已经出嫁的女子落水,一个陌生男子救了她,结果那女子竟然寻死轻生。
玉璧看完就觉得,这简直荒唐。现在看着不是很荒唐了,眼前这里不就有个被救了就要赖上自家哥哥的。
偏头看了一眼玉璧,杜侍郎暗暗抹把冷汗,心想这事还是得小心处理,有些人不是你收拾不了她,而是沾上身了能恶心人:“大家伙儿都别走,干脆做个见证,这本来就是得请大家做个评判的事。”
像这种事儿,都不算是官司,所以归律法司管,律法司做的就是做做调解,刑部大理寺和各衙门提供法律上的种种依据,并监督律法的执行。但凡是不守法不尊法的事,都可以请律法司出面,到了要坐牢流放砍头这样的罪,那就得协同刑部或大理寺。
京城百姓,巴不得天天有这样的热闹看,那还有人会走,想都别想。占着好位置地早就开始津津有味地跟人谈论了,没占着好位置的,也发了疯一样想挤个好地方看热闹。
“这事前因后果,还请双方各做陈述,请诸位乡亲父老一同作评判。”杜侍郎说完就让陈家和那母女俩各自陈述事情的经过。
玉璧这会儿才明白,原来所谓的律法寺,有点儿像律师事务所,管调解管诉讼,还管监督法律条文的施行。她跟萧庆之小声讨教的时候,那婆娘正在说着女儿落水时候,陈玉琢怎么“占便宜”“吃豆腐”的事实,从那婆娘的叙述角度来看,这事儿真是香艳至级。真不知道这婆娘是在讨公道,还是在毁自己的女儿,今天这番话说完,要是陈玉琢拍拍屁股没事儿人一样的走人,这姑娘这辈子就不用再想着嫁人的事了,直接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吧。
等到双方都把事情讲完,杜侍郎站出来,冲着人群招招手,示意围观群众们安静一下。群众们无比配合,大家齐齐看向杜侍郎,等着杜侍郎接下来的话:“事情已经说清楚了,虽然双方各执一辞,但是双方都说明了一点,那就是江姑娘落水,陈大郎路过施以援手。双方争执的事是,江氏坚持陈大郎要负责任,而陈大郎则坚持自己只是救人,现在请大家伙儿做个评判。”
“我能说句话吗?”玉璧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但是关于律师的电视剧看过几部,对这样的场面还是有点想法的。
“陈尚令请。”
“诸位乡亲,大家都是有儿有女或为人儿女的人,倘若你们的女儿或姐妹遇上危机,你们是宁可让父们的女儿姐妹深陷险境,还是愿意有人施以援手。再说得明白了一些,一个姑娘家落了水,我们是该顾忌着男女之防眼睁睁看着她溺死在水里,还是事急从权,跳下去救人。还请大家仔细想想清楚,因为,这关系到以后我该教儿子救人,还是教儿子,假如看到有姑娘家落水,就算死也别去救。同样的,这还关系到我该怎么跟自己的女儿说。”玉璧说完坐下,不看众人的眼神和表情。
她一坐下,萧庆之脸就黑黑地冲着她:“有你这么咒儿子女儿的吗?”
“我这不是为了让大家往自己身上去想嘛,我不说自己,我还能说谁。”玉璧说完拍拍他的手说:“安心了,我们的孩子福大命大,而且就为今天这话,不管儿子女儿,都得给我好好学会泅水。”
……
萧庆之摇摇头,自家玉璧绝对是个脑子里装满稀奇古怪念头,随时等着让人哭笑不得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