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弘宁还在大理寺走程序,坐几十年牢不大可能,看淳庆帝的手段,八成得是赐药,当然如果淳庆帝心软一点,圈禁也是可能的,但那跟玉观山那种疗养式的就完全不同了。
五月初,萧桢就不再给萧庆之抹药了,任由医官一点点把萧庆之给治好了,顾弘承也早已伤愈醒来,确实是落下了残疾。但据萧桢说,比起挨在萧庆之身上结果要更好许多,顾弘承还能自如行走,只是有些不良于行。
待到完全好起来,萧庆之递了帖子进宫,与淳庆帝相对无言地在御书房里对视许久后,淳庆帝说:“若是想离开,朕不留你。”
“微臣叩谢陛下隆恩。”萧庆之必需得承认,他这句话里充满了种种不满的情绪。
淳庆帝自然也听得出来,却只是挥挥手没有多说什么:“去看看弘承吧,这孩子……”
其实,淳庆帝心里还是有些悔意的,顾弘承是他一手为承继江山天下而教养出来的太子,怎么可能不曾寄予厚望。同时,淳庆帝又有些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另选他人的感觉,他对顾弘承的不满意由来已久,所以现在可以重新选择,淳庆帝满意这个结果。
虽然,为了这几个儿子的安然,他所能选择的范围十分小,但总算是可以另行选择了。可能是因为从小就见过民间疾苦,又长年在钟山书院隐姓埋名读书的缘故,嫡次子顾弘川显露出来的种种特质都更令淳庆帝满意和放心。
非雄才大略开疆扩土之主,却是治国安民开太平世之君。
东宫里,顾弘承在雨幕之外幽幽的天光下躺着,有些消沉,但莫明地又有些释然:“殿下。”
“子云来了,设个座,咱们哥俩好好坐坐。”顾弘承冲萧庆之一笑,现在看到萧庆之,他觉得很放松,不再是防备,也不再是缜于计算。可以放下心防,好好地跟萧庆之谈一谈,对他来说是祸后的福分。
端了茶坐下,萧庆之看了眼顾弘承的脚,他有那么点不是滋味:“殿下的伤全好了吗?”
看一眼桌上的茶,顾弘承道:“不好他们不会给我上茶,停药已经一个多月了,倒是子云,你的伤怎么也到现在才好,伤口都长好吗?”
点头应是,萧庆之忽然笑了一声:“殿下,我们现在算是真正的难兄难弟了,自病后身体大不如前,如今一变天便觉得身子发。年轻轻落一身伤病,咱们日后可以在一起谈谈养生心得,说说病中的体会。”
闻言,顾弘承也是一笑:“可不是么,难兄难弟,咱们都被人阴了啊!不过,子云原本可以不必来的,我如今这样与死又有何异,倒是连累了子云。”
“既为兄弟,就没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殿下,有机会放下未尝是祸事,不必如此消沉。不失去一些,如何能得到另一些,是非轻重,总有一天会有定论。”萧庆之想着,在自家儿子所说的后来里,顾弘承也没能继位,能早早放下,而又不心存怨怼,自然是件好事。
“嗯。”顾弘承其实也很寒心,萧庆之都能迅速到场,他的父皇却始终没有出现,他相信比起萧庆之,淳庆帝更早就得到了消息。但是,他的父皇袖手旁观,他怎么忘记了呢,天家每一个人的血都是冷的,他们都信奉一条——如果你不能自己活下来,我救你你也迟早要死的。
“什么时候。”萧庆之问道。
顾弘承清楚萧庆之在问什么,淡淡地扫了一眼东宫的花园,轻声道:“父皇是不会开口的,我们的陛下就是这样脾性,大约还是得我主动去辞。过段时日我再去吧,这段时间就算去,父皇也不会答应。”
说的自然是辞太子之位,顾弘承还真猜对了,淳庆帝就打算让顾弘承一直在太子位上待着,等到他快不成的时候,直接让顾弘川继位。
“庄王府也不错。”顾弘承在还不是太子前就是庄王,日后也是皇帝的嫡亲兄长,富贵荣华不会少,只是权柄再也没有了而已。
“那是自然,风水上佳之地。”
和顾弘承谈了许久,从话里话外能听得出来,顾弘承放下了。只是遗憾有,怨念有,但更多的是放下的轻松。终于不用再醒也计算,梦也计算,当然能一派轻松。
缓缓步行着,由御茶房外的夹道向外走,一路上,太监宫女们脸上都鲜少有笑意,一个个生怕露出半点笑意让上头那几位不快。萧庆之摇摇头,终于也觉得肩头的山上了几座,不过还不到可以完全放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