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笑道:“二嫂子,我们也……有身子……”说着却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屋中一片大笑,王熙凤是目瞪口呆,道:“从前你们是未出嫁的贵重女儿,欺负我一人,现在出嫁了又有别的由头了。敢情就我一个苦命人。”
石慧忙去拉王熙凤的手,说:“好好,表嫂息怒,我跟你去帮忙。”
巧姐奔过来,说:“我也去帮娘。”
王熙凤素来爱逞能的性子是改不了的,现在有儿有女,贾琏也就不会耳提面命有后才是最重要的了。她确实是一个顶俩,邢李氏能力比她是差远了,她能帮忙,邢李氏也不会拒绝。
但是王熙凤帮着帮着就会发现,妹妹们不是也大了吗,又不是从前没嫁时,为什么还是她一人劳累?
稍得空过来一看,她们聚在一起说笑,一如从前,若说有什么区别,就是现在会斗娃了,一个个都要生娃娃了。
邢家正院席面摆开,都是些亲戚姐妹,但也男宾女宾分开。
女宾是年长一辈的除了邢李氏现在这个承恩公夫人之外,还有吏部尚书李洵夫人、林如海夫人、通政司使夫人孙氏、邢夫人、石张氏。邢府是年前小宴,请的都是本就有亲戚的人家。
卫若兰、冯紫英本是好友,但是头一回到邢府,自是因为妻族都有亲戚,妻子们要来团聚,他们得家中嘱咐一起过来。
不禁聊起了萧景云,冯紫英现在虽然是神武侯世子,却是没有功名在身,被冯唐招进禁军营培养。卫若兰也是父母双亡,虽然他的祖父有爵位,但是将来也未必是他继承,二叔一家都盯着爵位呢。卫家此时已然淡出军界,他也不禁有些后悔没有求取功名。
现在禁军武官升迁的制度也是越来越规范化了,不是说出身勋贵就能当官的。要么是武进士入士,然后按资历能力升上去,要么是按军功升上去。普通士卒要成为武官也是要看军功,皇上不允许勋贵子弟在禁军当挂名武官。再说,没历练出本事来,皇上现在是常会演习练军的,这让不通军事的勋贵子弟酒囊饭袋也难挂名干吃饷。
好在卫若兰到底还年轻,还不到十八岁,下一次武举入士也不晚。
卫若兰和冯紫英讨论着萧景云去平安州公干的事,卫若兰道:“我刚刚听萧叔父说淳于大人和欧阳大人已经赶去平安州帮忙了,那边的摊子只怕是不小。”
冯紫英身为冯唐的儿子,还是处于权力主流的人家的,说:“现在兵部也快拿出章程来了吧。”
卫若兰笑道:“将会调伯父去协助平叛吗?”本来平安州之事原是军事机要,无职之人不得而知,但是那日公审了杨氏一族,平安州的问题也就不成秘密了。
冯紫英道:“父亲倒是想过,但是大军远途调动,所废钱粮自然不少,况且腊月里冰天雪地于长途行军不利。若不是万不得已,想必皇上是不想在冰天雪地时调动京都禁军出潼关赶去平安州。”
京都禁军去平安州可是要跨过整整一个河南,大部队去平安州平叛绝对不合算。兵部是在考虑调青州、豫州节度使去平叛,但是皇帝是不想让无辜的人死伤过多。
平安州底层官兵也有许多并不认同他们的节度使干出的脏事的,不然前生徒元义那样的状况,最后都还平定了平安州之乱。最好是腿病治腿,而不要过激做节肢。所以,他才会让萧景云等人过去,拿下平安州节度使,再稳定军心,不要牵动太大。
卫若兰倒是因为冯紫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却敏感地发现自己不但与萧景云相差甚远,其实和冯紫英相比,看事情也是差了一步。毕竟他有冯唐为父,而他的祖父现在只是空爵,朝廷天下的大事,他们懂,而他的见识不禁有两分可笑了。
而在卫府,他和妻子却是和二叔一房格格不入。若不是他尚未立起来,何至于反要仰二叔他们的鼻息?到底是年轻人,还有锐气,不甘如此下去。
当今圣上英明神武,好男儿自然能寻得一片天,萧云不过大他不到两岁,不但伴驾北巡,现在圣上都让他挑大梁了。
申时,邢府的宴席散去,卫若兰带着湘云坐上马车。本来他是男子,本朝还算重视骑射,便是贾琏这文不成武不就的男子出行都是骑马的,只有宝玉那类男子喜爱和姐妹一起乘车,不过他自己出去也常骑马。但如今湘云有孕自是要小心一些,卫若兰便陪着她。
卫若兰在车上说起要去东军中历练,湘云吓了一跳:“夫君何至于去吃那苦头?”
卫若兰道:“我不擅八股,怕是难熬出进士来,唯从祖父那学了些武艺。夫人也明白,咱们府上的爵位只怕落不到我头上,而现在朝廷也要杜绝捐官恩荫了。”
其实朝廷也不是无节制的恩荫的,毕竟从明代起就是非翰林不能入阁,朝廷的实权一直掌握在科举进士手中,恩荫的官没有真本事折服人怕是要受排挤的。湘云也不禁想起贾珠,荣国府当时还没有这么落没,他身为二房长子尚要埋头科考,丈夫如今这样也不是个头。
但是去了禁军磨历,那夫妻俩便不能天天在一起了,军营在郊区,只有轮到休沐时才能回府了。
湘云抚着肚子,说:“你不能等孩子生了再去吗?”
卫若兰笑道:“可不就是为他挣个更好的将来才去吗?”
湘云低头说:“祖母都还赐下了梅香、兰香呢……”她的意思他也未必全为了她和孩子,将来也有别人的孩子。她如今的身子也不能侍候夫君,祖母让他们分房。
卫若兰八股虽不怎么样,但是诗书却是极好,不然也没有“才貌仙郎”之称。而湘云之才,如在联诗之急才上可是和黛、钗齐名的。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卫若兰哪里看得上两个丫头?
卫若兰笑道:“就你多心,过几天我就去和祖母说。”
湘云说:“可别,不是让人笑话吗?”
卫若兰道:“有什么好笑话的?今天进了承恩公府,所见所闻如何?以前还有人觉得皇后娘娘出身寒微,家风只怕是差了,但这府里竟是极清静的。”
他们一群少年男子到府上,那些侍候茶水点心的丫鬟都相当沉稳,眼睛绝不乱瞟,与平南侯府大不一样。
湘云在女眷中活动,当然也有眼睛耳朵,说:“承恩公府好像……没有姨娘。”
卫若兰说:“何止承恩公府,景云他们府上也是素来没有这些的。”
想起见过的定中侯夫人和“一直偷偷帮她在皇后跟前美言”的黛玉,湘云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说:“定中侯他是不敢,况且也难找比侯夫人强的。萧世子也是找不到比我林姐姐强的。林姐姐还跟我得意,说是世上也是寻不着比她皇后姐姐强的,所以皇上才心爱极了。”
卫若兰道:“那到底是皇后娘娘强,还是定中侯夫人和你林姐姐强?”
湘云才发现这是自相矛盾了,笑道:“这不能比的呀!”
卫若兰笑道:“我明白。早年我也曾听冯大哥说过,贾府一群亲眷姐妹都极出色,旁人家的女孩儿难及的。”
湘云问道:“冯家表姐夫又怎么知道?”
卫若兰道:“他与宝玉交好,宝玉说起过。”
说起宝玉,湘云不禁一怔,她小时候和宝玉感情也是极好的,但是自黛玉进贾府,总是他们亲厚一些。她少时还因此嫉妒过黛玉,但黛玉南归后她也少进贾府。原著中进贾府玩也多因贾府借元妃而鲜花着锦之盛,没有这番繁盛,倒少了许多契机。
湘云叹道:“不知宝玉表哥现在如何了。”
……
邢夫人、王熙凤携了二春、巧姐回府,黄昏摆饭前去荣庆堂请安。不得不说贾母的坚强身子骨,从前那样闹,如今竟然还是硬朗。
丫鬟打了帘,一众女眷进入,贾母午间睡过好一会儿,现在的精神头还好,竟和元春、平儿、鸳鸯打牌。她们回来,贾母才暂时停歇了。
邢夫人、王熙凤等请了安,王熙凤笑道:“老祖宗今日手气可好?”
贾母叹道:“哪有你的运气哟,几个丫头都从我这赚钱子呢!”
平儿道:“老祖宗逗奶奶呢,她一直摸得好牌,我可将这月的月钱都输光了,奶奶你可得可怜可怜我。”
鸳鸯笑道:“这可不就见着靠山回来了,赶忙着巴结。”
从主子奴才都跟着笑了笑。
邢夫人心念一转,道:“老祖宗,我们去承恩公府赴宴,但圣人娘娘也赏了糕点下来。您要不也尝尝?”
说着王善保家的提着食盒上前来,贾母却道:“眼见快要摆饭了,这时吃这个做何?”
邢夫人本就是炫耀来着,以前他们是号称国公府,她出身寒微,在府中人人看不起。现在她娘家可是真正的国公府,而贾家不过是三等将军府。现在她可不是贵妃娘娘的姑母了,而是皇后娘娘的姑母。
邢夫人笑道:“老祖宗不要,那媳妇带回去给琮儿几个分了罢了,小孩子们也都沾点皇后娘娘的福气。”
贾母说:“既是你一番心意,就留下吧。”
贾母又心想着宫里的东西,只怕会沾点福运,正好给宝玉吃。如今他读书辛苦,可是那天煞星的政儿,每日里将宝玉折磨成什么样了。竟是她这做娘的说什么都不管用了。贾母是个矛盾的人,她深恨邢岫烟,这是一种落差,没有仇也要恨的心理,但是另一方面她又有些迷信,但觉皇家的东西都尊贵些,带着福运。
邢夫人身为儿媳自不能拒绝,原本不过是炫耀,她自己没尝多少,尽是便宜别人,心底有些舍不得。邢夫人大恶事干不出来,她最大的毛病就是贪财刻薄小气冷漠,害别人是不会,也没有大成算。现在的大毛病就是爱炫耀,这和现代的许多暴发户一个样,突然有钱,就马上穿金戴银,甚至明明知道有暴发户一说且也俗气,但是要克服这股天性并不是人人做得到的。
贾母在后堂摆饭,诸多女眷一同吃饭。贾母心中正不爽利,自然是要邢夫人这个儿媳和王熙凤这个孙媳侍候用膳。这是古代的孝道规矩,就算捅到皇帝面前,都不能说贾母的错处,邢夫人、王熙凤只得小心服侍。
寂然饭毕,折腾了两个得意人一通,贾母这才气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