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火啊，救不了……火焰一下子四五米高，不到十秒钟，油罐车就爆了，那是化工厂啊，旁边就是那么大个的储存罐，全都是间苯二胺、邻苯二胺，那玩意跟TNT差不多了，嘭一下……相当于发生了三级地震……”

白长生眼神空洞，这次他说的，应该是发生在另外一个时空的事情。

“我就想，没事，只是个意外而已，咱看到了不能不管，那就给他们提个醒吧，那么多人呢，那么多家庭呢，咱不说财产有多大损失，都是人命啊！”

火光摇曳，白长生再次仰脖灌了一口酒，酒水滴落在腮边，流成两行。

“于是啊，我就在事故发生地给他们放了把火，就是你看见的那个墙角——基本上都是浓烟而已，很容易就控制住了——为的就是给他们提个醒，不明不白的着火了，总要引起注意吧？哪怕是引来安监部门来检查，让他们停产两天，这事不就躲过去了吗？可是……”

可是，这把火，竟然被纸给包住了！

媒体没有报道，安监部门没有来检查，所有人置若罔闻，视而不见！

谁知道，这个姓白的这么大能耐啊？

青天白日，浓烟滚滚，方圆几公里的人都看见了，可消息就是传不出去！县委领导特别指示，一定要做好舆论导向工作，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于是大家众志成城，加班加点，出色的完成了县委领导安排的任务，没有让一个不和谐的帖子出现在网上！

“火点完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一片和谐！”

白长生长叹一声，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我拍过一张现场的照片，想发到网上，可就是瞪眼发不出去！我想叫醒他们，醒醒啊，打雷，下雨收衣服啊！可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一败涂地！”

说到这，老白又闷了一口，两眼血红，瞪着叶东来道：“我败了，你也一样！败得丢盔弃甲，败得体无完肤，败得让人顿足捶胸！什么特么的战神之境，岁月之境？你们都是渣渣！”

在响山县，只有一个方向，只有一个声音！

“能不能，特么让我也说句话？啊？让我说一句反对的话，说一句不和谐的话，你们听听，有没有道理？哪怕说错了，就当我白说！好不好？”

叶东来低头不语，羞愤欲死！

没想到这一次，白前辈的坑……这么大！

“或许，我可以在油罐车的行进道路上摆一个障碍物，耽搁他几秒，又或者，我提前修好叉车的刹车系统，都可以避免悲剧的发生，可是那是一个火药桶，放在那，早晚有一天是会爆的啊！躲的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危险的，只是那一车易燃品吗？真正可怕的是，在响山县，你发不出任何不同的声音，这里需要化工厂为县里拉动经济，创造价值，于是它就不能停工！环保部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监部门可以象征性的提出整改要求，政府更是一路保驾护航，甚至那么多人都看见的浓烟，那么多人都闻到的异味，都可以当做不存在！哪怕我提前预知到了危险，这一句‘快跑’，愣是喊不出来！”

白长生说着，单手举起酒坛子，砸在了面前的篝火里，酒精遇到火焰，嘭地一下，火苗窜起了老高，映红了半边天！

远处是海，是天，海天一色，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

在火光的映衬下，海的尽头上演着另外一个时空发生过的事情。

“十年前，我们响山县是著名的贫困县，全县一年的GDP只有八十亿！而现如今呢？十年过去了，现在我们响山县响当当，全年GDP突破了三百五十亿，增长速度在全省都名列前茅！这多亏了我们白书记啊！”

“跟着白书记干，俺们心里踏实！”

“要大力发展化工产业，利用我们的地缘优势，劳动力优势！仓廪实才是硬道理！先要填饱肚子！谁要是反对工业园的规划，谁就是和全县人民过不去！”

白书记一个人的声音，代替了全县的声音，白书记替全县人民谋幸福，一个人代替了所有人思考，大家仿佛是一群羊，跟着头羊一起奔小康。

GDP上来了，可河里的鱼没了，海里的水混了，庄稼没了出产，空气中满是异味……

在一片和谐中……我们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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