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逸尘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随即一抬眼,道:“听说你巡察福建的时候,与这个俞咨皋也不太和睦?”
孙越陵叹了口气,道:“岂止是不太和睦,我与他已成生死对头,当年为了置我于死地,他不惜勾结红毛番来对付我,让我差一点便离不开台湾。我之所以丢官罢职,也是因为此人的缘故,这一点想必你应该有所了解。”
方逸尘笑道:“难怪当年吴淳夫、倪文焕弹劾你中伤柱石、无视法纪,原来竟然有如此的故事在里面。”
孙越陵苦笑道:“方兄你就不用笑话我了,如今东林没落,权阉势大,你我还须同心协力共同应对才是,否则就凭我一个人也不可能斗得过魏阉。”
方逸尘淡淡一笑,双眼斜睨着他道:“你这是以东林领袖的身份来命令我咯?”
孙越陵连忙摇头,道:“方兄你这是说哪里话,江南士林公推钱谦益为东林首脑之事想必你早已得知,我孙越陵算什么东林领袖,不过是跟你一样,只是东林中的一个不曾丧失理想的人罢了。我又岂敢命令于你,我是诚心诚意希望跟你携起手来,一起奋斗。”
方逸尘油然道:“可是据我所知,钱谦益这个东林首脑的位置,是你让给他的。你还曾自比东林中当年运筹帷幄的李三才,这总不会有错吧?且江南士林如今都听你号令,那些东林后进更是奉你为首,你敢说你不是目前东林中实际的决策者吗?”
孙越陵唯有苦笑,无奈道:“你硬要这样说我也没办法,当日我是为了团结江南所有仕子,劝说钱谦益与我保持一致,不得已之下才自比李三才。其实我的能力十分有限,方兄你应该是最了解我的人……”
“够了够了。”方逸尘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我不想听你废话,我只想听你的计划,你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小心我不承认你东林首脑的地位。”
孙越陵闻言大喜,方逸尘这话无疑表示已经接受了他的身份,愿意与他一同努力,于是连忙说道:“魏阉掌权以来,阉党分子遍布朝野,但经过这两年的变迁,已经逐渐分为泾渭分明的两派,这点未知方兄可否了解?”
方逸尘哼了一声道:“他们在方某眼里都是一群杂碎,有何区别可言?”
孙越陵耐着性子,继续道:“我来京师之后的这段时间内,一直在密切打听阉党的动向。据我所知,目前阉党分为两派,一派是以阁臣冯铨、丁绍轼为首的旧派势力,代表的是阉党中的老旧势力;另一派则是以崔呈秀、吴淳夫等五虎所代表的新兴派势力,两派之间素有隔阂,斗争不断,也许我们能够利用他们的矛盾,将他们逐个击破也无不可。”
顿了顿,又道,“首辅顾秉谦老迈,魏忠贤欲与冯铨替之,又欲推举其心腹智囊崔呈秀入阁,届时内阁将会完全沦为阉党把持。孙阁部的意思正是要我们利用两派的不合,阻止此事的发生,我来京师之前,他已写下书信一封,让我交予阁臣黄立极,黄立极在内阁中一向保持中立,孙阁部说只要我们能够扶助其成为首辅,那么我们东林便能挽回颓势,他日方能重回朝廷再掌权柄。到了那个时候,别说是区区花旗社,就是魏忠贤也不敢对我等妄加罪责,诬陷栽赃。”
方逸尘听后剑眉深锁,道:“此事说来容易,可要办到则是难如登天。你我都是去职之人,又如何又能力左右朝廷的布局,更遑论决定首辅的人选?”
孙越陵咬牙道:“事在人为,不试上一试怎么就知道不能成功。如今的朝廷之中,还有哪位臣工是与你相交莫逆,能够为你出力的?”
方逸尘摇头苦笑,叹道:“莫说我离开朝廷多时,就是我仍在朝廷,恐怕愿意为我说话、帮我出力的臣子也不会有几人……”
孙越陵听得无语应对,他这话倒是实话,以他的性格为人,当年就没有多少人愿意与他一起共事,如今他离开中枢,有哪会有人愿意帮他,正欲说话时,却听得方逸尘说道:“不过,当年我在兵部时,与原是吏部郎的李国普交情深厚,互结兄弟之谊,这几年若不是得他暗中照拂,也许我早已横尸京师街头了。”
“李国普?”孙越陵脑中一阵思索才想起了这个人物,此人性格直拗,处事公允,亦是一个如方逸尘般的“正直”臣子,两人性情相仿,无怪乎当年方逸尘会与其结为兄弟。李国普如今已贵为礼部尚书,虽然委身于阉党之下,但为人十分低调谨慎,想不到竟然是方逸尘背后的一大助力,若不是他亲口说出自己又怎能想象得到。
方逸尘眼中精光闪闪,射向他道:“孙老弟,我已经彻底对你交了老底,你也应该告诉我在朝中你仍有哪些力量才是?”
孙越陵失笑道:“我怎敢隐瞒方兄?不过,我与你不同,我结交不上那些部堂大臣,我所交结的都是朝中的郎中、给事、御史等下层官吏,这个具体人数就不好说了,咳咳,可能有点多,诸如兵部郎张鹏勇、刑部郎高默、吏部郎刘有福,都给事薛文周、御史刘忠英、翰林唐大章等等,都可算与我交好之人。只不过我与他们多年不见了,也不知道他们肯否卖我这个老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