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慧也盯着他手中的册子。
他们二人其实对段府的这玉册不甚了解,只是隐约听到过一此传言,说此玉册乃段府祖上逍遥王所创,采自蓬莱仙岛上的玉枷石凝练而成,以血书字,必能通灵,而被注入了精灵之气名字的人,必一生平安,永无灾厄。
宋明慧接过玉简,展开,上面,以血字浮动着一个名字,宋繁花。
宋明慧心口一动,抬头问翁子贡,“这字是你家少爷写的?”
翁子贡道,“正是。”
宋明慧怔了怔,说,“有坊间传闻,说段府有一种金书玉册,唯有段家人的血方能开启,而开启后的玉册,能使人延年益寿,百毒不侵,早前的时候,段侯宗铭被云王朝的铁骑大败于南天门,临死之前,段侯宗铭毁了祖传玉册,从此,金书便绝于尘世,莫非,传闻既真也是假,金书确实有,但并没有被毁掉?”
翁子贡淡笑不语,只道,“玉册既送到,那老奴就回去复命了。”不待二人应答,他又拱手一身正气道,“告辞。”
翁子贡离开宋府回到段府,去书房,找段萧。
段萧坐在书桌后面,手中拿着一卷公文档案在看,眼睛却时不时地抬起来,瞅一眼懒在自己书房不走的宋繁花,终于,他实在是受不了那油腻腻的鸡肉味,搁下书轴,无奈地冲她道,“你想吃不会出去吃?”
宋繁花一边毫无形象地啃着鸡腿一边哼道,“不。”
段萧抱臂瞪着她,“我好心收留你,你就这样报答我?”
宋繁花扬唇一笑,油腻的唇不觉得不堪入目却反而有一种活色生香的亮泽,段萧缓缓眯了一下眼,接着又抿了一下唇,宋繁花冲他摇头纠正道,“非也,我住你这里是来帮你的,你要待我为上宾,而不是待我为投客。”
段萧轻笑,“油嘴滑舌。”
宋繁花伸手摸摸唇,哈哈一笑,“是有点油了。”
段萧道,“哭着跑到我这里,又蒙头大睡一下午,起来就要吃鱼吃肉,我看你一点儿都不担心你哥哥跟姐姐们忧愁你在我这里会受委屈。”
宋繁花笑道,“你连祖传的玉简都拿出来了,他们又如何会担心?”说罢,顿顿,唇角的笑阴沉下来,“再说了,我哥都要关我禁闭了,他又何尝会考虑我会不会委屈。”
段萧眯眯眼,手指轻敲在桌面上,漫漫淡淡的打量她,见她一会儿兴致高昂的大口吃肉,一会儿又脸色阴沉地杀气满身,他问,“今天又碰上柳纤纤了?”
宋繁花冷哼,“撞见了。”
段萧挑眉,“闹矛盾了?”
宋繁花重重一哼,哼罢将手上还没有吃完的鸡翅膀给气火冲天地掷进了盘中,鸡翅的骨头虽小,可撞进瓷盘,依旧激起不小的声音,她努努嘴,冷笑出声,“我能与她闹什么矛盾,她有我哥哥的庇护,我还能拿她怎么着不成,我之所以大发脾气,气神伤身,最后不顾女子的名声跑来你这里,还不是因为她算计我哥哥!”
段萧道,“她除了想得你宋府财富外,别的应该不会再算计你哥了。”
宋繁花哼道,“她要的可多呢。”
段萧兴味挑眉,单手支着下巴,眯眼看她,说实在的,他如今对面前这个小丫头可是很感兴趣呢,不但会弹琴,还会武功,似乎武功还不弱,他缓缓一笑,道,“那你说说看,她都想要些什么?”
宋繁花没立刻回答,掏出帕子擦着油腻满载的手指,待擦罢,她仰头看向段萧,嘴角挂着冷笑,“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她想要的是神铁天外飞银,还有……高御铁的命。”
高御铁三个字让段萧从容淡笑的脸倏地变了色,他问,“你知道高御铁?”
宋繁花点头,“知道。”
段萧望着她,好半天才收回视线,从椅子里起来,走过案桌,来到窗前,他负手站在那里,盯着外面隐隐绰绰的夜影,沉声说,“高御铁其实本来的名字不叫高御铁,而叫高铁,御之一字是朱帝亲赐,我记得那是我十三岁的时候,与父亲北上皇城,参加祭天仪式,而在那场祭天仪式里,朱帝用三十叛臣之血开启了一封绝世神兵……”
说到这,段萧停住不说了。
虽然事隔多年,但如今想起来,依然觉得昨日事就发生在眼前,那冲天而来的剑气,那沥血后火光漫天的剑影,还有朱帝的大笑,他说,“赐!”
一句赐,赐的不是金银财富,而是与皇族同等尊贵的“御”字,从此,高铁就变成了高御铁,声名大燥,被世人奉称为神铁手。
可朱王朝覆亡后,他就不知所踪,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还活着,可究竟是死是活却没有一人能说得清说得出。
段萧转身,盯着宋繁花,“高御铁没死?”
宋繁花道,“没死。”
段萧问,“在何处?”
宋繁花慢条斯理地说,“衡州。”
段萧猛然一惊,深邃漆黑的眼瞳狠狠地缩了起来,稍顷,他冷地一笑,笑罢才又转身,持续望着外面的夜色,语调凉凉道,“世人都不知道朱帝的那把尚方宝剑是神铁所铸,他们只知道那是神铁手高御铁打造,所以,朱王朝没覆灭以前很多人都千方百计求他打造兵器,而朱王朝覆灭后,也有很多人在找他,明的,暗的,并不比这十年来想杀我的人少,可不管是明面上的人还是暗地里的人,他们都没能找到,原来……”
呵!
他又冷笑一声,这才转身,目视着宋繁花,“你如何得知他在衡州?”
宋繁花看着他,心想,她是如何得知的呢?是付出生命的代价知道的,可这原因这话,现如今却还没到向段萧直言坦白的时候,她淡淡说,“反正就是知道,你不必管我是如何知道的。”
段萧眯了一下眼,呵了一声,“那你也不会告诉我,你是如何得知高御铁手中有神铁天外飞银了?”
宋繁花抿抿唇,没应。
段萧忽地一笑,笑容俊朗却也冷寒,他甩了甩长袖,重新走回案桌后,却没有坐进椅子里,而是从书案上那个长长的画筒里抽出一个卷着的画轴,然后慢慢展开,展开时,他盯着那画,冲宋繁花道,“我听我父亲说,天外飞银是千年前仙魔大战时期,天女瑶华鏖战群魔之帝梵尤,大战三年零十个月,最后精疲力尽,仙气散烬,衰竭而亡,虽然她死了,可梵尤却没就此放过她,他把她的肉身放在连翘山,让她看着人间被魔族霸占,生灵涂炭,遍地尸骸,她那骷颅似的眼里流出了血泪,血泪顺着连翘山的峰壁而下,凝成脂,经千百年的风吹日晒,渐成钢铁,原本,连翘山高耸入天,无人可攀,这来自仙人血气而凝炼化成的铁永不被世人所得,但一次地动山摇的自然灾害,连翘山被一劈为二,高壁从天跌落,陷入地层,这铁又经地火焚烧,银水灌注,便成了天外飞银。”
说到这,他眉头蹙了蹙,“可惜的是,我父亲知道的只有这些,他并不知道天外飞银是如何被人发现的,又是如何被开掘出来,被何人所开,又为何会进献给朱帝,可不管是何人所得,这天外飞银就只有皇室一脉之人知晓,再不济,就是王族世侯们私下打探所知,而你一个小小闺阁女子,又远居衡州,知道此物,还知道此物在高御铁手中,知道也就罢了,你竟然还知道高御铁在做了那把尚方宝剑后手中仍有这种神铁,真是……”
段萧顿顿,抬头看她一眼,眯眼道,“很诡异。”
宋繁花扯唇轻笑,笑罢扬眉起身,施施然地走到他的身边,樱花气息掠身而过,女子的声音从他侧对边传来,“如果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又如何助你呢?”
段萧眯眼。
宋繁花又道,“不管我诡异还是不诡异,你只要记住一点儿,只要你不背后插我刀,那我就永不负你,这句话,我上午说过,晚上再说一遍,希望今后,我不会再说第三遍,而我故意在望香酒楼惹哥哥生气,大怒离开,就是为了打消众人嫌疑,顺理成章的住进你段府。”
说罢,伸出手来,将段萧手中的画轴夺了过来。
段萧顿时就怔住了,见宋繁花垂着眸,稚嫩白皙的面容娴静怡人,长长的睫毛微垂,黑发覆肩,鹅黄衣绯把她烘托的犹如花中仙子,她一手高举一手平抬,将那画稳稳控制在手中,段萧蓦地就笑了,本来她走过来与他之间的距离就近了,但中间还隔了一张书桌,此时,段萧心情颇为畅快,他觉得以前的宋繁花蠢笨呆傻,现在的宋繁花精明奸诈,诚然,精明奸诈的人大多都不被世人喜欢,而她在他面前又毫不避讳地坦露这一点儿,却不知为何,他竟因为这细枝末梢的一点儿奸诈而畅然快意。
他低声冲她问,“可看出什么了?”
宋繁花掀起眼皮瞅着他,笑道,“你想不想也拥有一把与尚方宝剑同等厉害的神兵?”
段萧挑眉反问,“你说呢?”
宋繁花笑着将画一合,冲他说,“你若想,我必让你心想事成。”
段萧站在案桌后面,青袍玉带,桀骜英冷的眼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近对面的女子,见她望着自己,笑意浅浅,容色倾天,明明说出来的话让人石破惊天,她却毫无所觉,信手从容,神色坦然,他忽地伸手,将她手中的画轴取了过来搁在桌上,然后冲她道,“你不是宋繁花。”
段萧的话一落,宋繁花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惊天动地,笑容灿若星河,段萧眯眼望她,原本是要动怒的,可在触及到她眼尾处的一抹哀痕时又缓缓抿紧了唇,他是真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子,傻的时候几乎被人唾弃,蠢的时候令人不忍直视,呆憨的时候让人啼笑皆非,可她精明世故了,又让人胆寒心惊疑虑重重,一个笑声如歌的女子,为何眼底会藏了无尽悲意,一个芳华豆蔻十五芳龄的少女,为何给他一种沧桑历尽勘破红尘的错觉?
段萧伸出手,隔着一方案几,指腹压在她飞颤的发丝上,低声问,“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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