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女点头问道:“不知慕宗主对天恨会知晓多少?”慕秋白应道:“圣女有怀疑?”灵女道:“我逍遥城曾遭天恨会渗透,后来东窗事发随即人亡事消,反应如此神速,至今再无痕迹。”慕秋白转身去了,没有多言,灵女的询问只能让人想起两宗的恩怨,这是一种不信任。相较于仲珂,这个北宗之主太过犀利干脆,连必要的礼节都不愿,足见冷傲。随着冥花流人群相继退去,场间只剩灵女与莫峰。莫峰上前见礼问了圣女安好,灵女问道:“如何?”莫峰道:“想一想还是算了,留得青山在,不惧没柴烧。”灵女应道:“莫师兄大局在眼。”由于逍遥城冷雪十三堂属于外来户,故而称呼逍遥城之人为兄长。莫峰笑道:“千里迢迢劳烦圣女大驾,总于心不安呐。”
灵女不禁笑出声来,说道:“宗主说笑了,双尊有命,让我助你,岂敢怠慢!”莫峰笑问道:“你家尊主可好?她可好些日子没回逍遥城了。”灵女道:“尊主不日便回,宗主若是紧紧将此事办完,当可见到她老人家。”莫峰调笑道:“你家尊主貌美如花,又岂是老人家,这可是大不敬哦。”灵女终于咯咯笑起来,说道:“与你说话,我不笑都不行。”莫峰当下抱拳而退,仙宗虽遭逢重创但根基尚在,威名依旧,说到底,下令援助是逍遥城双尊给冷血十三堂的一个台阶下,亦是做给逍遥城人看的。
冷雪十三堂的身份一直都极度隐秘,虽然逍遥城因冷雪十三堂的加入而随之壮大,但其强大却也惹来诸多人猜疑,以至城中一直以来便有诸多忌惮。许多人皆怀疑其投入逍遥城目的,只不过逍遥城主冷月痕对其掌门人仙尊却极为尊重,使得大家也不好以此撕破脸。故而冷雪十三堂在逍遥城中的地位虽高,但其多年来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神秘的面纱。平日与一众高手平日见面虽有礼节,也未曾深入言行。仙宗门为何人所创已不可知,但存在江湖却已不下三百年。仙宗一直以来虽存于武林,却不轻易参与武林争斗,是以有众知其存在却极少遇见。
莫峰一行顺着人声,徒步赶到了叶非凡所在地,由于天色实在太晚,诸众皆在河边起篝火歇息,莫峰主动去见了叶非凡并执晚辈礼。大宋朝廷与逍遥城虽未明面讲和,但相互井水不犯河水多年,叶非凡也懒得再起波澜。莫峰随后去找了柳天波,作为对手他们同样也有很多事需要证实。一行人围着篝火坐定,柳天波特意将张少英单独牵在自己身畔。柳天波当先开口问道:“冷雪十三堂确为仙宗无疑了?”莫峰点头说道:“前因柳兄当知晓,但这其中迷雾重重,至今未解。”柳天波道:“宋朝尚未一统天下时,五代十国纷乱至极,有武者皆为各方诸侯笼络,当年冥宗自聘为南唐武道客卿,却又自南唐亡后自武林中消失匿迹,已失踪近二十八年。当年开国名相赵普施计以火药将仙宗高手炸死殆尽,以至仙宗被迫隐匿不出,金陵一战扑朔迷离,疑点重重。”
莫峰说道:“当年灭南唐之前,赵普因势罢相。其趁此障眼法,组织器宗,隐宗各方归附势力积极对付南唐。此为仙宗门内之事,在下亦不好多言。”柳天波道:“武道七宗麽,一直在传闻中,今日方才开眼,足见根基之厚。”莫峰道:“武道七宗的辉煌在前唐,如今的武道七宗多数偃旗息鼓,隐匿而存,以禅宗,冥宗,仙宗,药宗,器宗,隐宗六宗俱盛。其中尤以禅宗最长,除此六宗外的刃宗,剑刀城。只因卷入晚唐朝政已是衰败,剩下的六宗则是凭着各自势力传承下来。这其中仙冥两宗较少卷入武林纷争,其势力乃仅次于禅宗之外的另两大宗。冥宗神出鬼没,仅是慕秋白,仲柯二人便不可小窥。仙宗虽遭逢重创,但仙宗无论先前今来皆因人力较少,要恢复亦不难。仙宗门选取门人极为严厉,不会如别的门派开门招贤纳士,故凡能出门的弟子皆是武功极高的人物。其他剩下的三宗则较弱些,器宗常起常落,已分为天地两宗。天宗归附朝廷,地宗则震慑于官场,已隐匿多年。两宗分裂之后,元气大损,以至天宗需依靠朝廷的力量才能造出上好的机关术。如今终现火药武器琳琅满目,正是天宗的鼎盛之期。其后,药宗救死扶伤,甚得百姓敬仰,其占据巴蜀之地,不依靠外人,却因甚为笼络人心,又不肯屈服于朝廷,为朝廷所忌。七宗中唯有隐宗最为奇特,隐宗并非门派,内中人皆是些厌倦世俗,富有识见不涉人间的隐士。这些内中人虽各不相关,各自深居于残阳湖畔,深山野岭之中,亦是一股极其厉害的势力。当年名相赵普耗费不少力气,请得数位隐宗谋士,便如虎添翼,一举跨过南唐重镇采石矶。”
莫峰一连说了一大串与柳天波所知区别不大,一旁的张少英此刻思绪尽在哀伤之中并未听进去。柳天波道:“我等偃旗息鼓虽久,但身份依旧对立。你我若南北联手,这江湖便归一统了。”莫峰笑道:“只是不知联手后该姓陈还是姓冷。”柳天波微微一笑,没有回应,说道:“看来你们来此并非皆为此而来。”莫峰道:“天恨会在逍遥城渗透了不少暗桩,更杀了咱们一位副坛主,皇甫勋便是最佳的诱饵。”柳天波暗暗思量,器宗天宗以名义上来说归属朝廷,但实际上天宗与逍遥城联手坑害朝廷之人,内幕果真有趣,其问道:“天恨会乃南唐叛逆确有其事了?”莫峰点头道:“仙冥两宗两宗重归于好乃大势所趋,天恨会之事当与冥宗有所牵连。”柳天波暗叹一声难怪,否则两宗和好之后,论请伦理都该帮一手。柳天波道:“可你们并不打算放弃。”莫峰道:“冤有头债有主,一个未知的敌人总教人心绪难安。”
说罢,莫峰看向张少英,劝道:“你必须与你的伙伴们分开,今时今日这里所有的一切涉及很多宗派,我们不是神,不能全部护你周全。最好的方式,我们带你走,你的伙伴们由武林盟弟子送去玄天派。”张少英闻言没有反驳,他已经知晓自身的处境。瞧得张少英起身而去的背影,莫峰不禁叹道:“小小年纪如此胸襟,了不得。”柳天波道:“在生死中历练的胆识绝对是人这一生最刻骨铭心的。”
张少英缓步走到乞丐伙伴们身畔,一众人见得老大来了均纷纷起身呼唤,那一声声的呼唤是对张少英绝对的依赖。失去伙伴对他们来说虽残酷,但他们似乎都习惯了,没有籍账,没有居所,他们的生死并不会受到重视。张少英当下将去往玄天派之事说了,并让瘦马与阿烈带头,让一众人在玄天派等他。瘦马不解道:“为甚麽非要去玄天派呢?”张少英不愿直说,秘地之事所有的小伙伴中只有小香知晓,其说道:“因为我的原因牵扯到很多我们惹不起的人,为了安全起见你们必须要分开。咱们能够活下来不容易,离开狐山虽易,但没了狐山的野物,咱们再无生计,我不想看到你们再出事。”言及之下张少英想起刚刚失去的四个伙伴不由悲从中来,这些人依靠他,他便有责任让他们好好活下去。
众人见得如此无不心由悲生,小香上前拖住张少英衣袖,泣道:“少英哥,我随你走。”张少英冷冷说道:“你想让我看见你倒在我面前吗?”小香哭泣道:“我好担心你,离开你我们真不知道该怎麽办了。”张少英劝道:“要学会随遇而安,咱们也不可能在狐山做一辈子乞丐。去了玄天派咱们就有靠山了,就再也不用受人欺负了,那可是天下第一的门派。你们去了之后要乖,不要闹事,一切等我回来再说。”阿列冷冷问道:“你要回不来呢?”张少英道:“我现在是宝贝,他们不会轻易动我。”阿列道:“你总是甚麽都往自己身上揽,你的麻烦便是我们所有的人麻烦,我除了性命我们已经没有甚麽可以失去的了。”张少英心头为之一暖,说道:“无论我们将来想做甚麽,当前要做的是好好活下去,”众人闻言皆泣不成声,前后三年来大家同吃同睡,早已亲密无间,突然要分开去往那个很远的玄天派,众人皆感前路渺茫,心无依靠。
但张少英不愿多做解释,你越解释他们越粘着你,他看向小香与于芳两个唯一的女孩,叮嘱道:“好好照顾大家,等我回来。这是我们的命,是命就得认。出事的时候不要乱跑,死也得死一块。”两个十八九岁的女娃闻言咽哽无声,只能望着张少英转身离开的背影。
次日清晨,乞丐们就着篝火余烬烤了很多地黄根,杏果,栗子,狐肉干,皆是狐岭得来的,毕竟一日三十余众的吃喝耗损也不少。这些小乞丐甚麽都带上了,每人身上几乎负了三十斤,足够七日的用度。相较于叶非凡所带的那些精致的糕点,肉干,煎饼,他们都吃腻了。只是,不曾想堂堂器宗天宗掌门人竟然是个馋鬼,这些朴素的干货看似难吃,实则皆是民间的美味,众乞丐临走之前软磨硬泡,不惜以三倍的代价将众乞丐的食物换走十之七八方作罢。
这时柳天波手下人马,首徒柳逐流,二弟子柳追风和九届统领副使方率众赶来,此行三路人马被对方各种人事叨扰,一而再再而三的岂能见死不救,这才耽搁了下来。柳天波没有责怪,三路人马汇聚,堪堪近三百众,护送群乞去往玄天派。
一众乞丐目送张少英一行随着柳天波等人离去。张少英自转身后便未回头,身后只传来小香一声少英哥的深情呼唤,张少英没有回头。他知道自己一旦转身便可能无法下定决心,平日里牵扯到里正都算大事,今时今日的一切需得依仗身畔这些人。一行随着叶非凡的队伍离开狐山,叶非凡的探子早就遍布方圆五十里,天恨会叛逆的踪迹早已一清二楚,这是大量准备所得的结果。皇甫勋身亡,叶非凡若不抓几个叛逆将难以交差。
狐山之行,三方汇聚所得的讯息相差无几,唯一的变数是张少英。天恨会这个势力蛰伏极深,柳天波同样需要加以探寻,以报武林盟存档。七杀莫峰此次专为天恨会而来,又有仙宗圣女一派相助,加上朝廷可谓阵势庞大。像这种追缉考验的非是人多,而是对垒之下的经验和人力排布,以及对手对手下人的掌控之力,叶非凡敢于歇息一晚便足以说明他不惧天恨会越跑越远。
且器宗数百人的马队,前军与探子接洽,并充当先锋,哪里有敌人便上哪里咬住等待后续中军叶非凡率部赶到,其后以后军迂回包抄,这是群战中最简单也最方便的阵战之法,武林盟都经常用。张少英虽从未骑过马,但平日了不是没见过,策马缓行尚可,柳天波与莫峰瞧在眼中越看越喜欢,莫峰忍禁不住赞叹道:“便宜玄天派了。”张少英则问道;“你们认为送我去玄天派便能有眉目?”柳天波心中无奈,格局之下,这个小乞丐的头脑虽聪明,但眼界不及,只得解释道:“凡事有前因便有后果,试一试但观后续了。”张少英抬手闻了闻肌肤,说道:“我一点也闻不出来。玄天派岂会甘愿?”柳天波笑道:“人家巴不得咱们给他摸清楚,你此去他们定会把你当贝供着,即使你不是,做个玄天派弟子为国戍边不好麽?”张少英不由眉头一皱,说道:“我二十八的兄弟病死于牢狱之中,二十八条人命竟以鼠疫而结案,我对这样的朝廷没有一点好感。”柳天波道:“这件事我们会寻得证据为你翻案,放到大宋的的朝堂上也是大案一件。当时知县,县尉是谁?”张少英暗暗心惊,果然是老江湖,一听便知此为知县与县尉合谋。
张少英应道:“知县叫丁源,县尉也逃走了,出事后我们一直不敢去找,怕再出事。”一旁的莫峰说道:“当今宋庭尚算爱惜百姓,二十八条性命绝对是大案,人心岂能如此无度。”张少英道:“鼠虫是他们放进来的。我曾求他们撒药趋避他们充耳不闻,且看我们的眼神就跟看死人一样,这不是谋杀是甚麽。”莫峰问道:“甚麽人要害你们呢?”张少英道:“镇上的四大家,小天湖养鱼的王哲,天香楼的掌柜宋瘦仁,周记当铺的周牵牛,狐皮店的马大坤。”莫峰点头说道:“拿人家鱼,拿人家吃的,当东西不值钱,虎皮卖不上价钱,皆为生存所迫。事后你以柴禾,药材当偿,虽说有点强买强卖之意,也不至于这般胆大包天。”柳天波应道:“没甚麽稀奇,一念所致,人心总有蒙蔽之刻,你有钱,我有势。狱中鼠疫本就易发,顺势而为,查无实据,江湖上每年的无辜多达上万找不到尸首,成为死案。用宋刑统只能定他们个渎职之罪,除非能拿到口供。”莫峰道:“这一点相对于柳兄来说并不算难。”张少英却道:“如果可以还是不要动手,人被逼急了甚麽事都做得出来,我们能活着最重要。”
柳天波哈哈一笑,说道:“天地之间生而为人当律守国法,行事堂堂正正。在你面前的这俩位自信这点事还能办到,岂有杀人者逍遥法外的道理。此事也不全是为你,也是为了人间正义,为了武林盟的宏愿。”张少英不解问道:“武林盟真能做到吗?听狐山的过客说,你们平日嚣张跋扈,肆行无度。”柳天波道:“武林盟多针对的多为命案之罪,对待罪犯还要烧香拜佛供着麽。俗世之言不可度,能执守本心便是福气了。小子,你很不错,将来多加勤修必有所成。”张少英道:“我很想习武,但没人愿收留。前辈若不弃,晚辈愿投门下。”
柳天波与莫峰闻言不由哈哈一笑,这小子果真一点都不谦虚,给点树枝便往上爬。柳天波道:“如无意外玄天派将会收留你们,我们岂能喧宾夺主。不过教你几招却也不难,拿着。”说话间,柳天波将背上长剑递给张少英。张少英接在手中一时只感异样,柳天波道:“你拿着把玩吧,借你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