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和尘(6)(1 / 2)

一行马不停蹄的向大王山进发,张少英只身一人夹在柳天波与九届卫之间,身畔无人保护。此刻的张少英警觉倍增,见识过柳天波闪电般的剑势,他才发觉一个人竟能如此迅捷无比,防不胜防。此刻若是有人对自己来上一剑,那此刻自己便交代了。正如张少英想的那般,眼见自己越来越慢,山路灌木中数股套绳甩出,张少英不及发觉便觉上身一紧,双臂立时勒紧,接着一股牵引之力将他从马背上扯了下来。张少英正欲呼救,套绳再度拉扯将张少英凌空拉往灌木中。身在空中张少英但见三名黑衣人藏在灌木后,其中一人便牵引着套绳。三人一击得手,便封住了张少英双腿伏兔穴令其不得动弹。三人合力提起张少英便向深林中疾奔。此刻的张少英倍感无助,自己就这麽死了?但想一想,他们这麽抓自己可能也是为了那个秘密,只需自己不说,当能保得一时性命,柳统领该会来救自己的。心中有了主意张少英便不慌,开始睁眼扫视周遭地形。三名黑衣人并未封住张少英上身,换做常人此刻该极力挣扎才是,三人不由的停下来齐刷刷的扫视张少英一眼。张少英喝道:“菩提果的秘密我是不会说的。”三名黑衣人闻言皆身形一震,不再犹豫,随即蜕尽张少英衣衫,并抹上石灰,用裹布将张少英包住方才动身。

他们并不知柳天波为何会中意这小娃子,此刻听得其言菩提果看来总坛所料不差。如此重要之人岂能这般松懈,柳天波于武林盟九届统领中名声最是响亮,性子果断,极善权谋之术,此刻的张少英很显然是诱饵。为了防止其在张少英身上做手脚留下痕迹,抹石灰,裹布是必要的,那样能最好消除张少英身上的痕迹。但他们很快便发现天际鹰隼的跟踪,这是他们短时间内难以解决的。三人所性停下脚步,将张少英甩了出来,张少英身无寸缕展露人前不由惊慌失措,欲伸手捂住重要部位苦于双手被套绳箍紧,一时竟不能捂。张少英怒喝道:“我属驴的,你越迫我我越不告诉你。”

终是太过年轻,张少英此话说明他确实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也知道他们三人为何抓自己。其中一人掏出手中匕首,霎时便刺破张少英大腿肌肤,深入寸许。张少英猝不及防,钻心的刺疼让其嚎叫不已。三人混没想到张少英竟如此敏感,威胁道:“你不说我便将你大腿刺穿,让你这辈子都变成瘸子。”张少英痛的青筋暴起,怒骂道:“我告诉你我是你祖宗。”那黑衣人眼见张少英顽抗,匕首再度刺入寸许,已刺至张少英大腿骨。张少英但觉钻心剧痛难以忍受,痛得身形不住抽搐,几番挣扎便晕死过去。黑衣人正欲再动手,霎时周遭弓弦劲射之声不绝于耳,显然他们被官军包围了。面对满天的箭矢,三名黑衣人其中两人就地翻滚至大树后,那威胁张少英之人则将张少英挡在身前。骤然但闻一声爆喝,一道亮光闪耀而过,张少英但觉剑光耀眼,身子已被人扯了开去,来人竟是柳天波。三名黑人明明见到柳天波当先开路,此刻却出现在此,显然刚刚过去的柳天波是假的。那威胁张少英的黑衣人双腿腿骨洞穿,颓然跪在地上,短暂的麻木过后剧烈的疼痛伴随着豆大的汗珠滑滑而落。约莫二十余众的武林盟九届卫围了上来,完全有序的阵法契合,那躲避的两人虽武功不差,却难敌甲阵之威,很快便被挤在里处束手就擒,连毒药都没来得及服食。

柳天波长剑横挑将左首那人一剑断喉,剑尖再度递进,右首那人霎时吓得嚎嚎大叫,柳天波对待犯人出了名的狠辣。那人叫道:“在下天龙会房州总舵副旗主兼许记瓷庄庄主许二云,奉庄主之命前来俘获这小娃子,看看柳统领为何会如此重视,是否为了菩提果的秘密。”柳天波冷哼一声,天下人果然都差不多,生死是人最直接的感触,许多枭雄都会在一瞬间失态,更何况这种社团边缘的棋子。柳天波长剑再起将另一人刺死,长剑再指,冷声说道:“将你知道的一切尽数告知,我可暂时饶了你。”许二云眼见两位属下被戮一时吓得魂不附体,身躯颤抖不已,颤声说道:“在下并非天龙会核心人物,我大哥许一峯才是真正的天龙会之人,大王山里的许记瓷庄便是我大哥当家。我平日皆住在城里,今日受飞鸽传书之讯方来跟踪伺机出手的。”柳天波道:“许一峯与你可一母同胞,他拿你投石问路你也不知?”许二云应道:“在下平日懒散惯了,欠了不少钱财,皆是我大哥垫付的,便、也不敢不从。”没有再回应,这种人太过可悲,亦无需多言。

柳天波径至走到张少英身畔,瞧得张少英痛得满地打滚,按说只是刺破肌肤的伤口,虽有些深,但不算大的创口,缝合便好,张少英疼痛如此明显与服食菩提果的特征极为相似。柳天波伸手封住张少英伤口前后穴位,赞道:“小子,口气倒挺硬。”张少英终于松了口气,嘶声应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柳天波闻言大感欣慰,这小娃果真懂得人情世故,不忿自己拿他当诱饵之险,反而温声致谢,此等胸襟,此等年纪,果真是好坯子。柳天波撕开张少英大腿衣襟,但见伤口处皮肉外翻,血是止主了,但伤口缝合之痛他定难以忍受。故而柳天一记手刀拍晕了张少英,并让手下九届卫煮了热水,用干净的毛巾浸润温水,清洗了伤口方才快速的缝合伤口。当张少英醒来时柳天波已赶往大王山去了,只留下百余九届卫护卫张少英安顿。张少英强忍着伤口的疼痛,只能原地等待,几个时辰后,天色将黑,柳天波方才派人来接张少英前去。此刻柳天波一行与本地知州,通判,州尉官已安营立寨,张少英躺在担架上,但见许多素衣汉子被捆着双手一排排的跪倒在地,前后左右有近百人之多,有的人因为逃跑当场被戮,张少英则被送到一偏帐歇息。不多时柳天波径至走了进来,张少英明显闻到一股血腥味,显然他又杀人了。

张少英一时惊恐莫名,对柳天波大侠身份的崇拜荡然无存。柳天波似乎是累了,在张少英身畔缓缓坐了下来,瞧得张少英的惊恐,柳天波说道:“这就是江湖,也是天下,今后你若成玄天派弟子,会明白这一切。”似乎又想起些甚麽,柳天波道:“最好你不要入玄天派,对你,对玄天派皆有好处。”张少英问道:“你经常杀人吗?”柳天波点头应道:“凡谋逆者皆无可赦,谋逆偿命,堂堂正正。”张少英摇头道:“这跟我想的大侠差太多。”柳天波道:“你心中的大侠是甚麽样的?”张少英应道:“自然是惩强扶弱,劫富济贫。”柳天波苦笑摇头,问道:“惩强扶弱便不需杀人了?劫富济贫便不杀人了?”张少英一怔,应道:“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柳天波微微一笑,说道:“你所想象的是江湖游侠,不为人事所累。如今的武林盟一统江湖,这是一个囊括数百万之巨的联盟,便非一人一事可教。凡事当赏罚分明,今时今日所面对的天龙会必非善类。你与他讲人性,人家未必会领情。今日抓了三百多人,这些人不可能尽数送往东京开封府,路上甚至会遭遇截杀,继而逃脱隐匿的更深,再难寻踪迹。你知道何为叛逆吗?”

张少英缓缓摇头,柳天波续道:“像你狐山镇上的那些本地人才算的上百姓正户。而这些人隐藏其中心蓄谋逆,蛊惑邻居进而影响安定,受一点委屈便埋怨憎恨,此为人心虽善但受摧折则恶。私下里他们损人利己,暗中劫富,私蓄钱财,借以拉拢士人子弟。你要知道,国之大策只能虚章导流,因材而用,先解决大部分再解决小部分,而这需要时间。千百年来没有哪一个朝代能够让所有的百姓都能温饱不知饥寒。站在天下的角度,维持一个家国的安定并不容易,而很多时候经书识教的同时也需要刑法的严峻,刚柔并济,此为为政之道。你暂时不用懂那麽多,你切好好养伤,我们过几日便离开此地。”

张少英不解道:“你要将他们全部都杀了?”柳天波道:“你还小,要学会用眼睛去看,相信你会看的懂。人性本恶,有了正邪的区分,那麽堂堂正正也就不难理解了。”说完,柳天波便去了,张少英瞧得柳天波那落寂的背影倍感凄凉,似乎杀人也非他本心。柳天波刚去七杀便来探望,七人身上皆沾有血迹,一入帐中便血腥味十足,张少英嗅入鼻中不由阵阵反胃。些许是多年没有这般杀戮过,七杀此刻均端静异常,莫峰简单看了张少英的伤势,夸赞道:“小小年纪骨气倒不小,不要试图去说服自己,身入江湖便需习惯眼前的一切,当你有了实力便能在这其中占有一席之地,身在江湖你不杀别人别人也会杀你。能起身走路吗?”

张少英稍一点头便站起来,伤口处的疼痛依旧有些难以忍受。莫峰只是劝道:“相较于丢了性命,这点小伤算不得甚麽。”张少英随着七杀出帐,但见营中有厢军衙役均带着叛逆打算离开,此时的营地中只剩九届卫和武林盟本地帮派,营地正中开阔处熙熙攘攘捆绑着近二百众天龙会叛逆。此时九届卫请了祭鼎,开纸点香,一旁的战鼓便缓缓敲了起来。随后柳天波上前躬身敬香,七杀领着张少英上前敬了香。这般庄严之刻便是武林盟不可或说的祭罪,祭罪一开便意味着他们今日将被武林盟私刑处决。一时之间熙攘的人群中已有人挣扎嘶吼,他们全身被绑得结实动弹不得,有的人已然开始说话示意反水招供。

但营地前的刀斧手已经就位,前后三排一共十五人。从此时此刻张少英都知晓柳天波究竟要干甚麽,一时颤栗不已,这麽多人要杀光?张少英已不敢去想象,这实在太过震撼。嫣月瞧得张少英的不快,劝道:“谋逆之罪本就诛族之罪,此行也不过提前而已。你若害怕便先回帐中。”张少英此时神色谨慎,心绪紧绷,一时语塞竟不能回应嫣月的话。随着第一声呐喊,人群最外围十五人被拖至刀斧手面前,一旁令旗挥动,霎时十五颗人头便落地。亏得张少英有过生死经历,否则这第一遭便得吓死。不待张少英回过神来第二批人又被拖了上来,霎时被捆绑的天恨会会众瞧得眼前的杀戮无不心绪崩溃,一时嘶仰更甚。但柳天波一行只是冷漠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刀斧手的动作极快,那些被屠的尸身倒下一批便被带到一旁松绑并缝补尸首,以白布简单包裹。此时此景场面太过震撼,一边是冷漠的屠杀,一边是嘶声挣扎蠕动的人群,张少英只吓得浑身颤栗,心绪压抑至极。

直至最后一批人倒下已过去半个时辰,杀戮,松绑,缝合,收敛,一切有条不紊。张少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过来的,现场的血腥如同宰杀牲畜,血流成河。张少英终于忍不住将腹中之物尽数吐了出来,由于精神紧绷加上伤口刺激,张少英当场晕了过去。

柳天波一直都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是啊,二百七十六人,这是一个多麽庞大的数字,可他们错就错在不可谋逆。从窑厂来不及销毁的卷宗来看,这是一个勋贵参与的叛逆社团,至于勋贵是谁暂时尚无头绪。最终头目一个也没抓到,留下的尽是这些被蛊惑的贫民,柳天波很想去救这些人,但有些事非他所能及。武林盟九届统领的招牌是响亮,但并不代表不受约束。鼓声停下之时,柳天波与七杀一行均躬身凶拜,跪倒在地。所谓跪天跪地跪父母,这些人叛逆该杀,但相较于人伦,祭祀仪式能够洗涤心灵,寻得一丝慰藉,期望上天的理解。他们不是畜生,是有血有肉的人,柳天波要了他们性命,跪拜而送又算得甚麽呢?叛逆也是人,在人伦上他们是同等的。随后九届卫铺洒石灰,翻土去污并烧纸,所有九届卫,本地帮派弟子皆跪拜而送。

此时的柳天波与七杀则思绪回返,瓷窑岭一役,最令他们记忆深刻的是那白衣女子。她的出现是那般亮丽绝伦,英姿勃发,几招下来柳天波发觉他与那晚刺杀皇甫勋的当是同一人。七杀与柳天波联手之下,那女子依旧游刃有余,使的是儒门六艺剑法。不同的是她的剑法由内致外,挥洒自如,且自成一路,剑气中蕴含无穷剑意,这是一个内外兼修的宗师高手。只不过其尚在进境,假以时日必不同凡响。且其身上流露的英姿飒爽,眼神中几乎无欲,瞧其身形以及呼吸似乎不过二十,但武功却大成将至,其身后必有武学宗派为支撑。良久,柳天波叹道:“在下驰骋江湖多年,这样的高手第一次见,一对八,我等八人竟无法近身,她若逞凶,你我今日当跟这些叛逆一道了。”

莫峰道:“如果只是单纯的寻找对手而已呢!”柳天波一怔,应道:“想太多无用,日久生变,我等这就启程。”柳天波说走便走,但场外有帖子送了过来。柳天波一瞧不由一声冷笑,几人侧目望去,一群人正快步走近,为首策马的是一袭锦衣长衫着装的华服公子装扮,身后熙熙攘攘皆是一群镖局镖师的装扮。那公子约莫二十数几,从拜帖上看应该是朝廷新派来的权贵子弟刘锡正,又一个下来镀金的愣头青。

柳天波当下走到马前躬身抱拳见礼,以江湖礼节见了。刘锡正亦不下马只是简单的做了个揖,他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些庶民,但临行前身畔幕僚一直好说歹说让他不可失了礼节,前面的那些公子哥傲慢都付出了代价。武林盟名义上虽属朝廷麾下,但朝廷并没有给武林盟一个身份,双方只是在口头上保持着一种联手关系。刘锡正瞧得眼前的血流成河,以及遍地的尸身,不由皱眉以手绢捂鼻,双目则看向七杀。眼前之人便是七杀,但刘锡正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逍遥城同样顶着叛逆的身份。但此刻不宜公开,他只需要将这些叛逆交到当地权知手里便可,那便是大功一件。只不过一次屠戮这麽多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刘锡正心中对武林盟的防备更深一分,这不正是侠以武犯禁的实际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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