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柳天波就收到了新的讯息,远在南方的南门也在盯着这一切,已于月前派遣大量人员渗透北方。四门之中最难缠的便是南门,上下泱泱列列满门士子,在朝堂上有强大的士子阶层做后盾,南门的存在乃当年太祖皇帝所创,为得便是收集南方讯息,天下一统之后,南门变成了朝廷士子落榜后的去处所在,依旧为朝廷效力,只不过上不得台面罢了,但在事理上他们却有着与朝堂上那些士子共同的话语权,上奏权,只不过相互之间他们也相互看不起,人心嘈乱。西门与南门虽受皇帝直接管辖确是两个衙门,摆明了邀功争宠。这时候的柳天波有些压抑不住怒火,待到花开烂漫时,大家一起享用成果不好嘛?人心总是这麽贪婪,遇到好东西管他还不好向揣兜里方能自我满足。是以柳天波此次带了近一千人的队伍,途中镖局押镖者甚多,为此其大肆购买食物酒水,且越买越多,就跟不要钱似的。
由于赶路,为了不显眼柳天波准备了五辆马车,将张少英藏在其中。张少英不能下地只能无聊的在车中看逍遥十三式的秘籍度日,每日都有不同花样的面点新鲜蔬菜送进来,这都是张少英从未吃过的东西。但这时逍遥城七杀已经不愿意继续随行,此处乃武林盟腹地,势力最强之处,柳天波调集如此之多的人力,江湖局势讯息万变,他们本就敌对,仇怨且深,暂时回避是最好的选择。柳天波自然清楚他们意图转到幕后,伺机而行,也不戳破他们。当下一行向张少英告别,倒是张少英有些不舍,临行之际,莫峰将自己的佩剑赠与张少英。这是刃宗铸制的宝剑,张少英即使不懂货,从剑身剑柄的清澈纹路犹如水面波纹亦知是为宝剑。张少英本意向苍龙行弟子礼,苍龙却拉住张少英,咕喃道:“我一想起你那蹩脚的丑陋姿势我就心里难受,以后别说是我教的。”张少英不忿道:“我一个啥都不会人到这地步很了不得了!”这两人一嘀咕,滑稽异常,七杀忍禁不住纷纷大笑起来。
待七杀走后,柳天波看了看张少英手中佩剑,叹道:“小子!这柄剑整个江湖中也屈指可数,这份人情重的很呐!”张少英却道:“不欠人情,怎能有将来呢。”柳天波倏然扫了一眼张少英,心里却喜欢的不得了,这娃娃这年纪能有这份意识,那可比那些朝堂上的老顽固通人情世故。柳天波续道:“依我的判断,你身上秘密早已八九不离十,你自己不也疑惑麽?玄天派一定能给你这个答案,这麽多势力盯着,玄天派终究难以抗拒。”张少英道:“人家自己的东西,武林盟不是伸张正义麽?连自己的首席都欺负?”柳天波解释道:“这不叫欺负,叫大势所趋,你安心的去,此时的你奇货可居,不出意外没人会动你。即使出了意外,谁抓住你你就跟谁走,问甚麽便答甚麽,反正最后也会扯到玄天派头上,你依然性命无虞。”张少英问道:“还有你把不住的人?”柳天波无奈笑道:“我柳天波看似声名在外,但我也是人,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只有团体的能力是无限,这一点你该深有体会。江湖之上藏龙卧虎,势力盘根错节,意外之事变数甚多。你还不错,将来必将前途无量。”张少英叹道:“这一切对我来说还是太疯狂了。”柳天波微微一笑,没有回应。
一行继续西行,柳天波没有特意赶路,不出几日过宝鸡进了秦岭。秦岭所处沟壑万千,一入其中若无引导必然迷路,乃真正的荒郊野岭,如此自然也加大了柳天波布防的难度,但相对来说也加大了对方的难度。柳天波之所以大量购入沿途的酒食便是为了不让对手能在秦岭中有更多的补给,毕竟每个镖局或者私人马队自备的酒食并不多。且柳天波带了足足一千人马,这西北之地除了官府恐怕没一个门派能有如此势力。且这押镖队伍中还有很多的押镖佃户和武林盟自己的押镖队伍,随时可以前后支援,即使在秦岭之中武林盟依旧吃的开。柳天波思索再三,这般一一应对实在太麻烦,他又有伤在身,再调集人力需要时间。故而他再度教习张少英习练逍遥十三式。其便对这套剑法甚为了解,其中一招一式皆是千锤百炼方能成就的大成剑谱,这种剑谱非一人之力所能成就,其中必然和仙宗有干系,这是陈坦秋的原话。柳天波最终修书三封,一份给武林盟主陈坦秋,一封递给西门门主石破军,一封递给就近的南门人员,他们定会将书信送到此次主持的人手中。柳天波在赌,赌他们能够相信他柳天波的为人,大家最终和睦共赢。毕竟武林盟发起狠来亦是六亲不认,这些年来跟朝堂上也闹得不可开交,文人官吏不止一次弹劾过武林盟患匪之名。
柳天波带着张少英一路向西策马疾奔,他走的越快越能打乱对方的部属,逼得对方提前出手。是以柳天波虽快马奔行,但离身后的马队也不过十里路程。身后的人马分为三班轮替,就这般疾速奔行,过得三日便到了陇西县境内,张少英本就未骑过马,虽极力忍耐,但颠簸三日便难受至极。柳天波特意选在了南关岭歇息,这里是由东南向西北山峦里的一处坑坑洼洼的长坡。柳天波本身排兵布阵的行家,且经过此地多次,故而一番吩咐下去,众弟子立时将南关岭周遭布哨安顿。此刻柳天波很清楚周遭定有暗探跟随,只是简单看了一眼柳追风,柳追风邪魅一笑领着人去了。作为柳天波的大弟子,柳追风深得师尊真传。
很快柳追风便抓到了暗探,但他没有审问直接戮了就地埋了。因为高傲的他觉得这些小锣锣嘴里也问不出甚麽。柳天波对此深感无奈,这个大弟子也不像小时候那麽听话了。小锣锣是不假,但总能问出一些东西,毕竟面对他柳天波任何对手都会谨慎对待。与此相反的则是柳天波的二弟子柳逐流,这个弟子温文聪慧,又有着一股武林侠客的果断决绝,他将两个探子带到柳天波面前,并且拿到了口供。这二人又是附近的镖师,他们的上层是一个蒙面人,不得其身份。但柳天波问道:“对方是男是女总认得吧?”两个探子知道眼前之人是柳天波,身在西北更知柳天波性情,其中一人应道:“当是男的。”柳天波又问道:“口音呢?”柳天波这一问,两个镖师同时一愣,柳天波霎时眼神瞬光,幽然说道:“年纪愈大,耐心越少。你们的存在无关紧要。出于自保你们一定要知道对方的底细,毕竟江湖上混久了,钱是好拿,命也要有,你们心思瞒不过我。”柳天波的杀伐决断几乎就是陈坦秋的影子,二人闻言也不敢隐瞒,声称他们是南门的探子。柳天波闻言,嘴角现出一丝冷笑,四方门士子云集,这种下三滥的监视也太拙劣,柳天波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当今天下这深山野岭之处,整个西北的势力门派他都很清楚,慑于柳天波威名,能且敢跟他作对的势力也只有那麽几家。那人声称南门,要知道四门一黑的存在只有他们这些上层的江湖头领才知晓一些,毕竟是朝廷的忌讳,一旦传出去朝廷便会找你的麻烦。这两个小锣锣睁眼说瞎话,能知晓南门必然是建制之内的人,如此也就只有西门了。柳天波只是轻轻挥手,两个暗叹便在惊慌失措中被拖走了,两人当然知晓自己的结局,霎时吓得连声告饶,直言有绝密相告。但这一次柳天波不会再给他们机会了,快刀斩乱麻,也是给西门的警醒,此次朝廷派下来的勋贵可不止刘锡正一个人。
柳天波已然摆好阵势,即使是输也不会输得太惨,尤其是这无边无际的秦岭山脉中,他们也能来去自如。常人在此难以生存,于他们则是最好的猎场,必然不愁吃喝。很久没有这样的大阵仗了,也确实需要一场血腥来告诫武林盟上下,离江湖太平的日子还很遥远。竟然有人监视便该不止一拨人,方圆十里之内当有发现,不等柳天波下令,二弟子柳逐流已领着人去了。柳天波暗暗欣慰,此时此刻凭得是团体之力,这需要很多的人才汇聚,成熟的建制,这是柳天波能傲视江湖的原因之一。面对自己如此阵仗,柳天波一直在思虑,如果是自己该如何破解自己的战阵呢?可能唯一的答案便是夜袭,火攻,以及庞大的人力。这其中夜袭,火攻并不难,难的是人力,这深山野岭的,要调集至少三千众的人力方能冲垮自己的阵型,除了西门,整个西北恐无人能做到。但西门会吗?可能会,也可能不会,毕竟西门掌握的讯息与武林盟差别并不大,而且自己已经寄去书信,西门尚需顾及。
直至傍晚柳逐流才回来,这一次竟然全无收获。柳天波有些意外,对方竟然不做勘察,必定掌握自己的绝对位置,那麽自己阵营内当有奸细。凡是遇到这种事,柳逐流又一次抢在了柳天波前面,回来便去查了。像这种人海之中寻人的本事柳逐流早已炉火纯青,他所要做的便是在营地中巡视,多年的经验会告诉你,在四目相对的那一霎那,总有人会眼神闪躲或者不自然,这些都能成为怀疑之人。很快柳逐流便确认了三人,当机立断,秘密将三人请到了柳天波大帐。三人见到柳天波,身为九届卫他们很清楚柳天波的为人,三十年来他请来的人能够或者出来的屈指可数,三人慑于柳天波威赫均低头不敢直视。柳天波暗暗摇头,跟了自己这麽些年必然清楚自己的性格,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低头代表柳逐流没错,这三人均是奸细。柳天波是满意的,这等视目辩观的本事需要细腻的心思,以及长久的经验,柳逐流着实出师了。
柳天波没有多问,只是冷冷说道:“我虽没有直接的证据,但证据是由活着的人评断的,伪造的画押,人造的人性,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我柳天波一生救人无数,也害人无数,你们是自己说,还是留下一个着重审。”所谓的着重审便是杀掉两个,留下一个用刑,慢慢审。与朝廷的刑审不同,武林盟的刑审非常细腻,能为此花费大量的时间击溃人的内心,且经验熟道。武林盟的行事方法犀利果决,如果他们不说话柳天波挥手间便会干掉两人。但中间那人突然身形抽搐,面目狰狞,帐内众人惊愕之际,骤然但见三人同时撕嚎,似是体内有难以忍受的痛楚,柳天波霎时叫道:“是染蛊。”柳天波一言出口,守在帐门位置的柳追风霎时跃到帐外火盆旁,一剑挑起火盆扫向大帐。为了避免出现被一窝端的情况,故而帐中只有柳天波,柳逐流二人。大帐一起火,二人只能在帐中憋气等待。他们需要等帐外的九届卫备好盐水混合的石灰水浸泡身躯。染蛊顾名思义,传染一类的蛊毒,这种蛊毒会破坏人体机理与灭魂法印有异曲同工之类,中者死状惨烈,是一种无解的蛊毒。所不同的是,若有石灰水一类的在短时间内浸泡身体便能去除蛊毒,只是三天之内不可动真气,否则即使一丝的传染也能以小变大,进而危及性命,好在九届卫平日的校训没少做,很快便架好了木桶。
帐中的三个探子哀嚎间已然毙命,七窍流血不止,死状骇人。柳天波则明白这或许是进攻的开始,其与柳逐流跑出帐外,跳进木桶,并向柳追风扫了一个眼神。作为柳天波的大弟子,他是高傲的,但高傲不代表目中无人,成熟的防御建制即使柳逐流不下令,九届卫依旧能凝聚而战。此时的柳逐流已知晓,这一战对手已经输了。他们觉得让师尊失去再战之力便能浑水摸鱼,如此愚蠢的战术焉能不败?
是以柳追风没有立刻下令戒备,在师尊的建制中他是唯一能够不请令而能号令师尊以下的九届卫之人,这些年勘验的一直都是九届卫的自控凝聚力,在建制之内让他们自成一气,是以柳追风只是简单的召集了师尊的护卫队八十余人作为策应。南关岭并非最合适的驻扎地,但居高临下,无论是前后左右皆能应对自如。像这种野外群战,师尊柳天波便喜欢将九届卫分散在方圆十里之内层层拦击,毕竟十之八九的对手都喜欢将人力裹在一块决战,这样的决战方式最是愚蠢。
很快,外围哨声以及狗叫声响彻山野,有大量骑军靠近,队形散乱,人声极边,竟然是番族。这让柳追风有些意外,番族经常窜入宋境烧杀抢掠,近来被官军绞杀的多了,很少会大举犯境,深更半夜,出现在此处,这帮番族的脑子恐没这麽灵光,打夜战靠的是火把,番族中的羌人,吐蕃人,回鹘人都不会绑这种费时费力,且难以得到墨油的火把,他们一直都不太擅长夜间野战。
柳追风立刻下令盾手,枪手,刀手成阵,一百骑军在南关岭最上端待令。不时但听得哦哦的乱叫身,一时南关岭下人马嘶杨,有大量兵马靠近。此时的柳追风站在火堆旁,静立无端,一旁的侍婢摆好了香案,古琴。柳追风惯看山下嘶鸣的人群,对方裹挟一处,前方只有短暂的探子,这是番族最显眼的战术,严格来说,这种马队除了一波流没有任何战术可言。只不过他们竟然有大量的火把,显然他们竟然也掌握了墨油的用法,很快对方直接对南关岭发动了进攻,但听人马声至少在两三千众之间,通过斥候传回的讯息可以看出,这些番族配的长刀,弓弩,是羌族部落的最单一的军备。在西北能够用得起军备的,也只有羌族党项部李继迁的本部军队。说是军队还是抬高了他们的身份,武林盟若有朝廷军备,只需一个冲锋变能将这一堆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击溃。但朝廷对武林盟的兵器管理严格,他们无法明面上用军备。
此时柳追风很清楚,这一战他们即使能胜也将是惨胜,于武林盟而言,九届弟子培养不易,赔本的买卖最好不要做。是以当对方骑兵冲锋的时候,柳追风嗅了一口香炉的熏香,摆手挑琴,霎时南关岭上琴声铮铮,刺耳的琴声霎时响彻十里,他根本没有弹曲子而是乱弹琴。乱弹琴的声音入耳那是异样的触感,人马霎时皆感不适。只是来人毕竟声势浩大,琴声并不能持久,柳追风所为也不过是造成混乱,让本部人马立刻遁入山林中散战。这是九届卫最擅长的打法,各自为战,无论是单打独斗还是联手皆不在话下,阵势灵活。九届弟子身手于江湖均已跻身于三流,这是二十余载造就的根基,十里罗网虽好用,但在这大山里几乎毫无作用且费时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