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和尘(9)(2 / 2)

此时柳追风屏足内力弹琴,但对方的人马只是正前方乱了一阵,已有人马从左右两侧冲了上来,虽然临时挖了些陷阱但起不到大作用。九届卫平日训练有素,即使不知对方来头,各种物件均已收拾妥当,无论是进攻还是撤走均能应付,柳追风所争取的这些时间已经够了。南关岭虽地势平缓,但山岭上依旧有大山,撤进林中一盏茶功夫就够了。

九届卫的反应迅捷让上来的人马扑了空,对方退的实在太快了,一眨眼就全都钻入大山之中。但番部首领似乎早已预料到,霎时弯弓拉箭,无数火箭雨射入林中。冬季本就干燥,加上枯叶也多,霎时山林中便一片火海。如此有针对的迅速进攻,对方必然清楚已方的部署。柳追风眼见敌人近在眼前,停下手来并在琴弦上抹了毒药,至于会害死谁那要看天意了,随后理了理衣襟从容退去。由于琴声压迫,敌方人马一直都是绕着上来的,柳追风虽只是一个九届副统领,但在西北之地声名赫赫,与玄天派天宗大弟子韩白并称为西北双杰,皆是江湖上惩恶扬善的后起才俊。都知晓避开音律的直面压迫,这样的细腻必有绝对了解武林盟的幕后在谋划。

虽然火箭烧山可能会引发大火,但番部人马此时也无可奈何,他们很少会深入宋境,显然此次的讯息有误。武林盟的战法就像一个隐形的蜘蛛网,地方乡兵,弓手,厢军,禁军,朝廷的隐匿势力,遍布西北沿途的江湖门派,他们时间拖得越久便会陷得越深。是以头领心一横,领着番部人马回撤,这一来一回近八百里,行事竟如此荒唐,连番部首领自己都看不下去了。然而才回头不远,他却接到了大首领的令旗,令他不惜一切代价抢到那个小娃,大军会随后接应。这一下番部头领心里有了主心骨,心里也觉得好不易来一趟总要带回去点甚麽。于是乎他们只能等天明,却派出了大量的探子跟着天际的鹰隼,窥视影遁入林的九届弟子。这大山之中他们夜间没有火把也难以远行,只需抓几个九届弟子,以柳天波的性子必然来救。

此次带队的是西北羌族部落大首领李继迁统筹的江湖门派侠隐山庄八部天王李忠赐,一个自高自大的野丽氏部落族长子,为人残暴高傲且腹黑,武林盟数次潜入夏州都被其逃脱。今日的李忠赐依旧是金冠花袍,绅带皂靴,此刻的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原本想在大首领面前立个头功。侠隐山庄虽只是党项人的打手,但大首领李继迁是很看重这些从宋境投诚而来的侠士们。

这一晚李忠赐一点睡意也没有,因为探子的回讯是一个俘虏也没抓到,且在对方伺机而动的袭击下折损了二十多号人。李忠赐看向自己的近卫营,这些人大部分皆是宋人,他们从始至终都不愿打这种阵战,一个玄天派已经不易对付,那些官军边将更是难缠,再来惹武林盟,尤其是柳天波这样的狠角色,权衡利弊之后的这些侠士们心中很清楚,这一来耽搁太久的话,即使大首领来恐也无济于事。是以有两个侠士上前去劝李忠赐,李忠赐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些侠士,好吃好喝供着,这等重要时刻却不肯出力。因为大首领下过军令,这些宋人侠士不得强迫出战,且他们还没开始便担心这担心那的。

一众侠士见李忠赐不予采纳,均担忧这般下去非得陷在此处不可。是以几个领事一合计,觉得至少该去抓几个俘虏来作人质。是以不等李忠赐下令整个近卫营百十号人便走了一半。李忠赐明面上对这些人有管辖权,但很少能用到,因为有大首领的那道命令在。瞧得一行人几乎无视自己,李忠赐心中不满日益加深。羌族部落只在乎自己的财物得失,才不会去管汉人那一套,偏偏大首领还很看重宋人文化。

天色微亮时,李忠赐通过鹰隼的探视发现,九届卫几乎就没有走太远,可以说离他们也就山顶与南关岭的十余里路的山坳里。但李忠赐又犯难,这巍峨的群山之中,马队除了能跑平缓之处,这里完全整不出队形,更别说跨山林进攻。此次的讯息与当初相差千里,这里是再也不能待下去了。尽管如此,李忠赐还是不太敢私自回营,大首领的脾气他是深知的。好在近卫营果然抓了两个九届卫回来,却付出了三死一伤的代价。李忠赐霎时下令吹角筑台,他要逼柳天波现身。但手下牙门将告诉他,他们自己也有近十几人失踪,可能都落入敌手。李忠赐冷声说道:“此时此刻我们困在此地已近四个时辰,在耽搁下去会是甚麽结果?你们难道不清楚吗?你们再派人去抓些宋人草谷来,比人质麽!咱们有的是手段。”偏将担忧道:“咱们已上书宋朝皇帝臣服,杀害宋人咱们无法向大首领交差。”李忠赐道:“这是大首领的事,咱们此刻要活下去,更要完成大首领的军令,然后迅速撤离。”

偏将闻言也无可奈何,他们此时此刻确实不太好。大老远跑来抢人,还是九届统领柳天波这样的高手,也不知大首领究竟是怎麽想的。很快偏将便备好了一切,并拦路劫了一些运镖的镖师。南关岭上人马众多,众多镖师若凑集足够人数恐也得半个月之久,慑于各自生计,其他的一些镖师没上去营救,因为早就听沿途的镖师说过柳天波便在这条道上,于是乎他们赶路的同时皆在招呼同路的遇到九届卫就赶紧报讯。李忠赐部只是掠了两个镖师队,不过三十余众,并未多做掳掠,否则激起民怨,那些镖师很可能会群起而攻,到时柳天波再来个里外夹击,到时他们回都回不去了。

李忠赐缓步走上祭台,随着号角声再起,屠刀之下,一名九届卫立时身首异处。李忠赐知道,九届卫的探子一定看得见,而以柳天波的性子一定会出手。侠隐山庄如今虽很少摄入宋境,但柳天波每次来玄天派,玄天派皆以最高礼节迎接,且柳天波几次控制玄天派枢纽间接出手连措侠隐山庄近千人,侠隐山庄诸部至今提起柳天波都心有余悸。李忠赐便在祭台上等待柳天波的出现,此刻他的身旁站着近卫营第一高手巨工,这是一个身高八尺的巨型壮汉,一个身手敏捷的高手,即使那一个巨大身影便能令人胆寒。这样的大块头平常吃的也多,也只有侠隐山庄能养的起了,李忠赐对其倒是挺有兴趣,平日对其倒颇为照顾,巨工为人狠辣,李忠赐至今都未能收入账下,侠隐山庄其他天王对其也颇为笼络。

巨工的眼神从来是那般幽深,他看着块头大却并不憨厚,反而工有心计。巨工缓缓说道:“那是一个在杀戮中练就的本事,三个九届卫太少了。你已经输了。”李忠赐没有恼怒,对待巨工他有出奇的耐心。李忠赐只是有些怨愤,叹道:“在西北能抓到三个九届卫已是不易了。”巨工问道:“还记得去年西平府刺杀吗?”李忠赐有点不喜欢巨工这种无上下尊卑的问话,只是应道:“你想说甚麽?”巨工道:“当日刺杀大首领的便是此人。”李忠赐霎时心神一紧,喝道:“你怎么此时才说?”巨工应道:“没人问我。”李忠赐一时语塞,羌族各部落对巨工这些外来吐蕃人很看不上,除了大首领,上下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太好。李忠赐沉声问道:“你别绕弯子,我要做什么你清楚。若你不为我所用,我也不会再奢求你的效忠。”巨工冷冷一笑,说道:“一个是纵横江湖三十年的大宗师,一个是成名堪堪三年的侠隐山庄八大天王之一,深处宋境,你一点胜算也没有。”李忠赐并未深思巨工的提醒,反而冷声说道:“大首领说过会驰援便不会食言。”巨工眉头一紧,李忠赐这样一个人精竟如此糊涂,事实上大首领的名声并不太好。巨工也懒得说了,转身便走,身后只留下李忠赐不忿的呼唤。没有近卫营在身畔他已感不妙,近卫营有事瞒着自己。

午时刚过,李忠赐依旧没有等来柳天波的报复,鹰隼的报告说明那些人并未离开,仍在原地。李忠赐有些坐不住,拖得时间越久他越担心自身处境,宋将张佶一直是羌族人的大敌,如今虽被调走,但羌族人被他压得太久,阴霾浓重。新来的陕西路转运使更是杀伐决断,也是出手毫不留情的铁血人物。李忠赐终于动摇了违背大首领军令的决心。再耽搁下去,这一路人马恐折在宋境内。当前若要撤便得立刻撤走,是以李忠赐将剩余两个九届卫驮上马背,立刻吹号撤走。这军令来的突然,但李忠赐已当先领军开路了。这一刻部族上下皆感愕然,但李天王都跑了,他们也只能撤。

李忠赐很清楚,自己一旦撤走,柳天波很可能会压上来,只能凭着马的脚力出其不意,这也是唯一的机会。此时他也觉得大首领这几日的军令有些不寻常,军令一道接一道,较平日要频繁许多。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李忠赐一部迅速撤走,出人意料的是柳天波一行并未追击。这倒让李忠赐有些狐疑,近卫营也离开自己不知去向,李忠赐虽傲气也有着武将的警觉。一直向北撤了七八里地李忠赐才缓缓放下心来,但随行的鹰隼很快发现了大量人士靠近,李忠赐立刻下令抛除随行辎重,减轻马匹耐力。他这一部有近四千匹战马,多为吐谷浑纯种,耐力十足,凭着这般脚力,西北境内当无人能追上他们。但李忠赐很快便见到了此生不可置信的一幕,归途上的峡谷内火势滔天,黑烟滚滚,马匹慑于炎流均驻足不前,他们的后路已被截断。李忠赐只打过顺风仗,前锋斥候这时也均未回来,显然已遭不测。

马匹慑于明火无法通过,李忠赐当机立断下令向东南迂回,走平远道回走定西向北过黄河。但那样他可能会遇上兰州知州哈克詹部,定西李崇年,甚至有可能镇戎军都会出动。武林盟的打法便是诱敌深入,聚集各方禁军,厢军,乡兵,番兵,围而歼之,这些年屡屡得手。李忠赐当前所能依仗的便是马匹脚力,但很快回定西的路也被大火包围,三道火势连绵,即使强行冲过,马匹也不敢上前。这一刻李忠赐意识到自己已深陷其中,他有些慌了,若非大首领军令他是不敢深入宋境的,侠隐山庄几大前任天王均折在宋境之内。李忠赐立时下令依山据守待援,并派人去向大首领请援,同时发警号召集近卫营回来。李忠赐平日虽高傲,但领教过宋人的手段也知他们善于游击防守,很少愿意打攻坚战,故而他只需依山据守一日便能等来大首领援军。但李忠赐想法虽好,实施起来却不易,这黄土大地上山峦重叠,其部突击冒进又无所作为,当下他又别无选择。墨油此物于西北之地罕见,总会有用尽的时候,他只需派出千余人的部族不断四处探击虚实便可。

素闻宋人总喜欢装神弄鬼,李忠赐今日倒是领教了,只不过他有些担心,这山峦上虽无大树,一些枯叶杂草禾却易着火。李忠赐下令除草时时刻戒备着周围,不断派出探子,但很快各路探子有去无回,只有马匹回了来,李部霎时军心大乱。李忠赐突然感觉自己马队范围在不断的被压缩,且对方始终不曾露面。派出去的千人队依旧被墨油火攻堵了回来,而他们身上的食物只够三天。此时此刻李忠赐不禁思虑此次入境的前因后果,他并未见到大统领,只是接到了军令,且军令急促,他又立功心切,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似乎水到渠成却又透露着诡异,难道大首领的军令是假的?这样的念头在李忠赐脑中一闪而过却又快速的否定,大首领的军令效仿宋人制度,严格谨慎,造假不易。这一次出动虽无定论,但李忠赐知道固守待援看似稳妥有可能作茧自缚,再也回不去。李忠赐心一横,正好营地旁有泉眼,所性裹湿衣衫,淋湿马匹,随即立刻向定西冲去。这里虽是宋境边境,但大多数番族都依靠宋人,他在一个地方呆的越久越容易深陷其中。是以当李忠赐部再度冒险突围时,入定西方向的山峦上骤然响起一阵低沉的笛音,李忠赐已知时机已失,他一动对方就出声,必已远观全局,但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故而李忠赐并未停下,但很快前锋突然人仰马翻,看似乏黑的平缓之处竟然掘了一道横跨山峦两极两尺愈深的陷沟来,且还不止一道。李忠赐骤然上前高喝道:“这是宋人的拖延之计,冲过去回部落与家人团聚,勿要犹豫。”李忠赐虽声名不好,平日对部下也不算太差,故而他一声吆喝,羌族人本就善于驭马,立时重整队形以无人马匹开道,径向定西。也确如李忠赐所料,由于时日渐短,这些陷沟只挖了三道。严格来说定西一带才算是宋境的边缘,但宋境的边将不断将手伸到兰州,熙州,河州等地,当地吐蕃人,回鹘,羌族都亲宋,故而党项部与宋人中间其实有很长的延缓之地,这些地域的部族今日姓李明日姓赵,反复无常。定西李崇年是个宋人进士,投奔党项时见到李部残杀无辜,所性在定西落了草,凭着一腔文笔,不断的写告示痛斥党项人的残暴,只是定西之地虽是兵家必争之地,但物资匮乏,李崇年虽占据定西但名不正言不顺,只不过声名之利,手下凑全了也不过千人,故而李忠赐才敢从容过定西。一行过了陷沟便未受到阻拦,但马队刚跑起来,李忠赐立刻下令改变路线走山脚下,这一点倒立有成效,没有再遇到火攻,接着再试探了大路也不见火光,看来对方的墨油用的也差不多了。远处的山峦上,柳天波与二弟子柳逐流正瞧着眼前的一切,张少英亦瞧的明白却看不出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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