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天波向柳逐流问道:“你觉得他蠢吗?”柳天波指的是李忠赐,柳逐流应道:“在西北能有如此能力的除了西门无出其二。”柳天波看向张少英,解释道:“这些羌族人以掠夺为本性,常常侵入宋境劫掠,祸乱边境的番族。去年失了灵州之后朝廷对边境的兵力增添很多,侵进来的羌族人被打怕了,轻易不敢进来,除了军令,而军令是可以伪造的。伪造必然要清楚对方的建制,而要熟悉敌人的建制需要间谍的渗透,还需大量的时间去勘验,这个天下,这西北便只有西门有这样的实力。”张少英听不懂间谍的意思,却听懂了柳天波话中之意,说道:“他们是西门用假军令调来打头阵的?”柳天波道:“该是早就备好的,刚巧遇上个机缘罢了。小子,江湖险恶,你虽不是胆小鬼,但要明白这其中的曲折尚需时日,真正的幕后主使还未现身。”张少英又有些听不懂,不是说西门吗?但他又不愿多问,那样会显得自己很蠢,多看就是。
这时,柳天波敏锐感觉到有人接近,已然手按剑柄,柳逐流瞧得师尊的气息当下挡在张少英身前。柳天波喝道:“柳某剑下亡魂无数,敢来见我的,除了你们这些叛逆,还有何人?”话毕,几道人影翻飞,数个夜行衣打扮的黑衣人便堵住了下山的去路。为首一人手持一柄铁扇,身形矮矬,有些胖,那人说道:“柳统领的激将法好生诛心,多少同道就这样死在你的剑下。”柳天波哼哼一笑,应道:“玉面书生秦玉堂,至道二年进士。”柳天波于西北之地的江湖门派一清二楚,侠隐山庄更是被他摸透了。眼前之人确是秦玉堂,其进士及第不假,但因身形矮小,且面庞如同婴孩,朝廷的官员直呼这样的人为官有损朝廷天威,故而一直闲置其位,秦玉堂一气之下就叛离大宋,投奔了党项人。秦玉堂虽貌不惊人,但进士出身,在侠隐山庄乃智囊般的人物,极受重视,武功倒是不详,他出手极少。
柳天波道:“受点挫折就叛国投敌,你倒是坚毅的很。如何?你也来抢人?”秦玉堂虽蒙着面,但神韵上与儒门士子相同,一举一动都充满儒雅之气。秦玉堂说道:“这娃娃的讯息是你散出来的,柳统领不就等着请君入瓮麽?”柳天波霎时眼神幽深,他竟然清楚这一切的来来去去,那麽李继迁那厮必然也知晓,即使知道那道军令是假的他们也将计就计,以李忠赐为饵,以近卫营暗中行事,也算到了自己会打散九届卫游击而战,柳天波霎时杀心骤起,这样的人留在敌对阵营绝对是祸害。秦玉堂瞧得柳天波的眼神不禁怨念丛生,他们不也一样乱杀无辜?动不动就想杀人灭口!秦玉堂缓缓展开手中折扇,冷声说道:“一个不能动手的第一快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柳逐流,比起你的师兄来,你的名头倒不怎样。”柳逐流微微一笑,应道:“废话说多了会变成遗言。”仅仅只只几句对话,柳逐流便找到了秦玉堂的弱点,他对宋人的怨念甚深,有排斥之意,那麽若要杀他,必得从言语上动手。
柳逐流续道:“你的名头在大宋士子心中倒是响亮的很呐。稍遇不公便叛国投敌,这样的汉奸焉能立足于天地之间?”柳逐流一言竟出,秦玉堂骤然暴怒,折扇旋扫,数枚钢针便扫向柳逐流,迅疾之间,柳逐流长剑旋影之际左手剑鞘斜甩,藏在剑鞘尖端上的两枚银针已然射出,霎时秦玉堂一部人马只得疾步避开。秦玉堂瞧得真切,翻身抬手间便是墨油抛洒,手下人扔了火折子,霎时空中亮光闪耀,立时黑烟滚滚袭向柳天波所在之处。原以为会就此打乱柳天波等三人的步伐,秦玉堂赫然但见一柄长剑透过浓烟,直刺面门,惊骇之际秦玉堂仰身倒地,抬掌撑起身子斜翻出去。但此时柳天波已然纵身长空,持剑刺来。秦玉堂霎时但觉不妙,惊得一身冷汗,柳天波明明是强弩之末,他也没把握能接下这一剑。只得收扇与柳天波硬拼,砰然一声铁器相击之声,柳天波纵身回跃,手中水寒剑顺势送回张少英剑鞘中,但觉体内气血翻涌,有真气爆冲之危,好在张少英及时扶住。刚刚他瞧得清楚,柳天波掷出长剑,随即抽出了他手中的水寒剑,一切那般潇洒绝然,干净利落。
秦玉堂知自己不该亲自来冒险,也是小瞧了柳天波的手段,为了击杀自己竟然不顾体内气血不顺而冒险一击。所幸他这一剑虽迅捷但内力平平,否则自己刚刚横翻中很可能接不住这一剑会毙命当场,柳天波的选择的时机太刁钻了。但这一交手秦玉堂亦知柳天波确实不宜再动武,那麽事情就简单了。随着他稳定身形,手下人立时拔出兵器上前围攻。柳天波之名响彻西北,竟然动手便得不遗余力。是以那十几人冲过来霎时杀气炙盛,柳天波看向张少英,说道:“小子,今日你的剑也要见血了。”说话时,柳天波拉着张少英疾步向前冲去,柳逐流则挺身在前,当前以剑气开路。似乎早料到柳逐流的招式,秦玉堂手下那十余人分三路,同样以剑气硬碰硬。虽说这些人的剑气浑厚,但剑气很粗略,即使如此,两股剑气相交,对方终究人多,柳逐流前纵之势只得再度翻身后跃,但此时那些人的袖箭已然袭来。张少英瞧得真切,水寒剑出鞘,挡在柳天波身前,长剑旋劲,挽剑花他倒是用得熟练。苍龙讲过,面对箭矢旋剑越绵密越能挡下箭矢,张少英倒也用心,这时也就用上了。但那些黑衣人袖箭齐发之际已有数人纵身向柳逐流攻去,张少英正欲帮忙,柳天波拉着张少英便向山腰下冲去。但对方人多,已有两人攻向张少英,张少英瞧得真切,心中默念招式,施展逍遥十三式第叁式中的风沙万里之招,以剑气削动尘土,动风沙之微末掩向敌人。他此时一身内力浑厚无比已能比肩江湖三流高手,是以剑气一出,虽未能扫中那围攻的几人,但剑气之劲风十足,那几人但见一个娃娃能有如此身手无不诧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几人一退,后续有空隙的三个黑衣人再度飞身袭来,当先以暗器开路,铺天盖地的。
张少英一吓得一激灵怕抵挡不住,提着柳天波的腰带,屏足内力一个前纵,跃出三丈之远,随即旋剑再以一招风沙万里逼退来人,方领着柳天波向山下跑去。此时的柳逐流被七个好手围困,一直在不断的腾挪地方,力求不被困在原地。若非这七人毫无默契,他今日也必然不敌,这些好手用的多是中原的武功,身手敏捷。只是张少英的出现打乱了一开始的谋划,他们必须在短时间内虎口拔牙,否则落入宋人的包围将再无回去的可能。秦玉堂瞧得真切,这小娃看来内力不弱,难怪大首领要抓他,看来菩提果的传闻不虚。秦玉堂立时领着几人向柳天波追去,他在上下也布置了人,他们需要在小半个时辰内拿下来,否则必须得撤走。秦玉堂施展轻功追了下去,张少英步伐尚可,但轻功毫无根基,尚未能做到真气,内力,步伐,以及落脚的行云流水,秦玉堂几个起落便追了过来。柳天波早已暗中蓄力,手腕一个旋式,几颗路边捡的石子便射向秦玉堂周身之处。秦玉堂只是铁扇横扫,将石子扫落,霎时但觉手背奇痒,原来石子中有一颗药丸,他的手已经染毒了。秦玉堂暗暗冷笑,陈坦秋的一个百技竟艺之说让天下江湖都能光明正大的用毒了。武林盟的毒多为小毒,这类痒心粉触之肌肤便越痒越深,虽不致死却也令人痛不欲生。
柳天波一生声名赫赫,即使大首领都畏惧三分,今日之局柳天波首见颓势,机不可失,秦玉堂随即一个口哨,上下埋伏的人立时涌出拦住张少英去路。张少英亦知生死存亡之刻,大吼一声屏足内息,水寒剑乱砍,无数剑气横飞,由于对方凑得近,即使反应过来后撤,奈何剑气太过沉重,当先两人身扛之下直震得口溅朱红,倒地不起。这般时刻,黑衣人也顾不得张少英的安危,亦是无数剑气回击。柳天波则早已蓄足真气,提着张少英纵身越过一众黑衣人头顶并撒下几颗霹雳弹,一时那些黑衣人均吓得四散闪避。此时山上围攻柳逐流的七人业已伤了一人,柳逐流不经意间流露的花香竟然暗藏迷药,七人霎时只感头晕目眩,手脚不听使唤,柳逐流楸准时机,当中一式剑海无涯横断而出,如此近距离下七人霎时分尸两断,几乎同时毙命。柳逐流一个翻身便追下山来。秦玉堂瞧得真切,这柳逐流也是小瞧了,竟然会柳天波的绝技。此人在西北之地只见其名不见其人并不显眼,今日所见一样是不输于柳天波的人物。秦玉堂不再犹豫,再度吹哨,这才是他的杀手锏,黑榜杀手。这是他无意间在嘿道上听来的,也接触上了,好处是能办事,坏处是要花很多钱,且还见不到对方人。秦玉堂也很忐忑,花了那麽大代价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在大首领心中的地位可就万劫不复。
但见山脚下一匹白马缓缓走来,马上一个红衣帷帽女子艳丽而显,瞧不清路数。柳天波瞧得真切,来人虽是女子,但一身煞气冷肃相间,黑榜杀手只有两大类,要麽很差,要麽武功出奇的高,玉倾国便是武功奇高的一类。那杀手缓缓而来,将目光隐在帷帽中,手中拿的是一柄非常精致的长剑,剑鞘上镶嵌着琳琅满目的宝石,剑柄上还挂着长长的绣花剑穗。柳天波拉着张少英跑出不远便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亦感心神俱疲,再动真气他可就危险。柳天波所性停下脚步,看向张少英,叹道:“小子,我俩能否活命就靠你了。”
此时张少英已渐渐懂得柳天波之意,不对阵是为了减少九届卫的伤亡,而以自己为饵不顾险境,在狐山时他也是这麽做的。张少英挺身挡在柳天波身前,不解道:“该收网了,我这蹩脚的剑法搞不好就玩完了。”柳天波一笑,张少英能有这番觉悟着实不差,说道:“不要事事以身作则,要学会大局在握。西门花这麽大代价引李忠赐来此,就为了抢你?顺路的由头罢了。我若率军迎敌也是两败俱伤,功劳还是官府的。他们自己钓的鱼当然得自己来收拾,咱们一旁吆喝吆喝便可。”张少英不解道:“逃跑总得有个路吧?”柳天波双手一摊,应道:“你看着办!”张少英无奈一声长叹,提着柳天波奋力疾奔。柳天波则趁机教张少英轻功,令其蓄力于脚尖,落地时脚跟先着地,前脚立时蓄力再起,起落之间形成飘然的弧形,行云如流水时便没什么巧了。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张少英依旧学不会,只得靠蛮力硬颠。好在张少英内功深厚,气力上到不输于,加上有柳逐流在身后护持,秦玉堂一行只得先拿掉柳逐流。但柳逐流的打法却令秦玉堂一行无奈至极,柳逐流东一剑,西一剑,旨在拦住众人,山间道路本就不甚宽敞,若不闪避柳逐流的剑气便只有硬接。但他步伐太快,剑气先出人已纵跃而行,始终保持在三丈之外,如此细腻的打法他们从未见过,这般之间最是消耗耐心。
虽有两人趁着间隙跃过柳逐流身前,却被柳逐流暗中蓄势的剑气扫下地来,虽未下杀手,却无法再追了。秦玉堂眼见久久不下,折身奔到缓缓追来的杀手身前,喝道:“柳天波在拖延时间,你若不抓紧,早晚得失了先机。”马上女子也不瞧秦玉堂一眼,冷冷应道:“即使你得手又如何?你能活着回去?”女的声音冰冷无情。秦玉堂心神一紧,问道:“你知道甚麽?”女子依旧策马缓缓而行,说道:“假军令诱你们入境,从你们踏入宋境的那一刻开始,你们性命已经不存在了。”女杀手说得声声切切让秦玉堂本就疑惑的内心仿佛豁然开朗,那麽这一切就说得通了。但秦玉堂无暇去顾忌了,只是说道:“还请你快些动手,你成事了,剩下的是我们的事。杀掉柳天波,你在黑榜的排名将上跃一百都不止。”女杀手没有回应,她不愿意在这样的问题上纠结。在黑榜杀手是不知晓雇主的讯息的,见雇主更是明令禁止的,一旦见面意味着必须倒下一方。
秦玉堂本是记得这个的,只是他觉得自己花了那麽大的价钱,总不至于杀了自己吧。故而见女杀手不理睬,秦玉堂本就烦躁的内心霎时火气大起,冷声喝道:“你们就是这麽办事的麽?”女杀手依旧未回应,秦玉堂沉喝一声,怒道:“你再不动手,我便先围杀了你。”女杀手霎时扭过身来,霎时杀气愈盛,眼光看了看其身畔的巨工,冷声应道:“当你我见面之刻你们便是死人了。你手下这些人也不算太弱,竟而无法对付区区三个人,甚麽智囊,该是酒囊饭袋。”秦玉堂自知确实是自己战法上出了问题,指挥失当,但当众戳穿自己今后如何服众?秦玉堂立时恼羞成怒,喝道:“杀了她。”巨工闻言,当先站在阵前,手中长斧已然斜应在手。女杀手冷哼一声,转身策马去追柳天波去了。
她这一退,秦玉堂一部本就看不惯女杀手的做法,这下觉得她是惧了自己等一行人,立时策马疾奔去追。前面的女杀手疾奔快追上柳逐流时用腹语说道:“给你一个机会去杀掉后面的人,我可以帮你。”岂知柳逐流呵呵一笑,用腹语应道:“那你先帮我杀了秦玉堂。”女杀手应道:“秦玉堂在侠隐山庄也算有点身份,这样的功劳你不要?”柳逐流应道:“那还得看我是否有命去拿。”柳逐流此话倒让女杀手有了兴趣,显然虽相隔十数丈远柳逐流还是听到了秦玉堂的呵斥,此时此刻秦玉堂与他柳逐流皆成了女杀手的对手。女杀手说道:“你未必敢回身来攻,也许只是苦肉计呢!”柳逐流此时已醒悟,疾奔之中分神用腹语会影响内息,几句话的功夫,女杀手已近了三丈之多。见柳逐流不说话,女杀手更加兴趣高昂,越有趣的人她们戮得越有兴趣,没日没夜的屠戮太过无聊,出手的次数越多,对兴趣的炙热越炙盛。
女杀手解释道:“我叫玉倾城,黄泉路也教你有个念头。”对方自报名号,这是杀机的开始,柳逐流无奈苦笑一声,大局之下此时若硬拼,得不偿失。柳逐流疾奔之下女杀手的白马在荒郊软土上跑不快,女杀手立时纵身而出,为了方便奔行连帷帽都放在了马背上,露出精致的发装,只是依然蒙着面。她这一发力,柳逐流立时感到背后风声越来越近,对方的轻功远在自己之上。她只是在调整气血,只待两人相距三丈时方才发出致命一剑,讲究的便是一气呵成,这样的杀手柳逐流是第一见,这让他这些年走南闯北的信心骤然少了一半,没有了九届卫的建制裹在身畔,他们的优势并不大。她的目标必然是师尊,先解决了自己再去杀师尊。柳逐流终是谨慎起来,按照时间,再不过两炷香大师兄便会赶来,自己只需撑过两炷香即可,且大师兄从来只会早到。但此危及之刻柳逐流不知自己是否能撑得住,霎时却见师尊与张少英竟然停了下来。
张少英此时亦感踌躇,柳天波之所以停下来便让他却拦住女杀手。张少英虽有一身内功,但招式上完全是囫囵吞枣,严格来说几乎只是个形状毫无打斗之用,张少英也不明白为何柳天波会有这样的要求。柳逐流瞧得真切,知师尊已抱死战之心,所性心一横回身便是一剑刺向疾奔而来的玉倾城,剑招剑芒初显,而女杀手竟然没有接招,反而纵身向后撤去。玉倾城回身疾奔之下手按剑柄,径直向秦玉堂一行冲去。秦玉堂一行四十余众瞧得玉倾城来袭,杀气厚重,不由怒喝,这女杀手果然不办事。霎时,玉倾城已欺身而来,秦玉堂大呼拦住她,玉倾城的剑却已近前。长剑剑芒之下,近卫军一众高手立时弃马横翻,只有当先二人收不住马力,电光火石间刚张开身子欲弃马便剑气袭身,好在玉倾城当面而来,两人有所防备,只是跌下马来,但后面的马匹却停不下来脚步,霎时两人便丧命在马蹄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