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战场上,九届卫节节败退不断收缩阵型,被分割成东西北三个方向的黄土凹里。这些围攻之人多半是杀手,也有一多半是社团人众,对方足足近千人。九届卫虽丢失了辎重,但每人携带的干粮足够支撑三日。而柳天波的前中后三路人马随时能前后支援,只需短短的的小半个时辰便可汇合。偷袭者便只能选择其中一部分攻击,并且快速成事。但此时的柳天波部也并没有等来援军,对方的攻势自始至终也并不强势,显然他们不急。这一行冒出个天龙会就罢,居然又冒出个天复会,能够隐匿至今必是深得隐匿之法的大社团。一个菩提果的出现竟能引出这些势力,这倒是柳天波不曾想到的。而眼前的局面,柳追风只是简单的汇集了四散零落的百十余人分成六个队伍迂回向偷袭之人反攻。
这样的战术于武林盟来说实在稀松平常,分成六个队伍,那对方必然要分散自己的围攻。武林盟的九届卫人人皆带有迷药粉,见人就撒,偷袭者的围攻之势已在阵阵迷药粉中失去了锋芒。偷袭者这一晚上的努力,就这样被武林盟轻松化解,他们也逐步撤退了。但此时围势已成的九届卫岂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暗器,袖箭,弓弩,甚至是黄沙都拿来扔,整个战场形势一片大乱,偷袭者众则被紧紧的贴着,甩也甩不掉。只是对方人多,九届卫的攻势也只是旱花一现便很快被杀手组成的人墙挡在了山顶上。当偷袭者众汇聚一块时,双方的差距立时显现,一方人多,一方人虽少,但阵法高超,折腾了一夜双方谁也奈何不得谁。这黄土野岭的,能够组织千余人的大战,且从大宋内境调集而来,这样的社团手段绝非一般。这其中的物力人力,路程筹谋,掌握九届卫讯息,所有的一切都离不开当地的支持,也就是说明至少他们经营这一条路线相当纯熟。
对面的山坡顶上,柳追风与东面的杀手者众相聚百丈而望,双方都有些累了。折腾了七八个时辰,双方都没有更多的兵力出现,僵局初显。双方就这样隔空相望,简单进酒水果腹,然后各自派出一队人去抬尸首和受伤的人。自始至终双方未曾一言,因为双方都知道再多的言语皆是无用。而远在七八里处的一处山凹里,一群身着九届卫装扮的大汉正沿着脚印搜寻着地面的足迹,似乎在寻找着甚麽。为首的是一名身着白衣长袍的蒙面人,其身形臃肿有些胖,整个人裹在衣衫中只露出双眸。这样的人即使是行走都流露着尊贵的神韵,最终一行人在一块愈丈宽的沙石前停了下来。这样的沙石历经风霜的摧残早已沙化,一捏就碎,没有任何奇特之处。白袍人瞧了瞧沙石,沧桑之声出口,说道:“柳统领纵横江湖于无敌,凭得是一套完整的九届卫制度和天马行空的造诣。这茫茫荒漠要寻一个人着实不易,要想从柳天波手中抢人更加不易。”
说罢,众人但见沙石开始震动,大块大块的掉落,最终随着一声爆响,沙石飞射间,白袍人只是挥挥衣袖便将沙石荡了开去。待尘埃落定,但见沙石外层脱落,露出里面凿的石坑刚好可以躺下两人。沙石外柳天波与张少英当身而立,满头大汗,甚是狼狈。但见柳天波哈哈一笑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而胜,连我的性情都能捉摸的如此到位,阁下莫非是在下肚中的蛔虫?”白袍人道:“与柳天波相见本身便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你此次不战而退,看似为了保全实力,也顺带着逼我不得不现身。因为再多的筹谋,最终也还是要与柳兄见面,因为脑子笨的人从不在你眼中。”柳天波道:“我确实很好奇,你到底用了那些手段。我手下的这些孩子个个出身清明,随我多年,到底是怎样的方法让他们觉得我无法帮他们而选择背叛我。”白袍人没有回道,而是大量了一下张少英,说道:“此时此刻,我们还需要打一架吗?”
柳天波哈哈一笑,说道:“世间事真真假假,这孩子你要便给你。”说罢,柳天波向张少英使了个眼色,张少英便缓缓向白袍人走去。白袍人瞧得眼前的一切亦是一怔,实在大出他意料。这孩子堪堪不过二十,黑不溜秋的,模样是那样的平平无奇,只是身上散发着一股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默和坚毅。为了这个孩子他花了多少心血和人命,事到临头竟来得如此简单。张少英得赠水寒剑他是知晓的,此刻水寒剑被柳天波拿在手中,这说明柳天波似乎并不担忧他的安危。白袍人霎时回过神来,睥睨间朗声说道:“这掘好的沙坑当对的起柳统领的身份了。”柳天波哈得一声笑道:“你真是一句话也不想多言呀!”白袍人冷声说道:“生死之间,智者之争,何须其他。”话毕,身畔的属下霎时兵器闪烁,齐身围向柳天波。却见柳天波一跺脚,人霎时沉入黄沙之中,接着黄土塌陷,柳天波就在眼皮子地下陷入不见。白袍人转身看向身后,不由哼哼冷笑,赞叹道:“果然是天马行空。”
说罢,白袍人看向张少英,问道:“你就一点也不惧?”听得对方的居高临下的问话,张少英便一阵反感。相较于柳天波的犀利干脆,他很讨厌这种人的故弄玄虚。张少英反问道:“你拉屎吗?”白袍人霎时看向张少英,本不想回答如此粗俗的问题,稍一犹豫应道:“与你一样。”张少英问道:“你就那麽不敢见人?”白袍人思绪轮回,霎时明白,这是柳天波教他的,应道:“确实不便见人。”张少英问道:“这一切都是你背后布置的?”张少英语气带有责备,这个问题应该是他自己问的。白袍人应道:“你知道自己所处的境地吗?严格来说,我并不是好人,不会讲正道的规矩。”张少英立时应道:“那你也应该清楚,我这一身的际遇也不是白搭的。我不惧死,只怕生不如死。”白袍人不由哈哈一笑,这个孩子的认知果真不俗,看来自己此行不虚。但这一切来得太容易,白袍人竟一时不知该如何盘问。同时他也清楚,这个孩子在自己手里将是一个烫手的物件。对方竟然敢这麽做,其中必有筹谋,只是多年的立事又让他觉得,自己岂能连个孩子都拿不下?
白袍人所性抢过张少英右手探脉,张少英竟而没有反抗。不时,白袍人缓缓放开,抬手便拍晕了张少英。待张少英迷迷糊糊醒来时便发觉自己躺在马车中,由于穴道受制稍一挣扎便觉浑身酸软,但见马车中那老者依旧在。张少英心思稍一转念,想来自己怀中的书信该被他看见了,上面言说了菩提果的传闻,以及张少英身上的身质之谜,因果之间,只有玄天派才是源头。白袍人也该明白,这一切不过是武林盟做的一个局,引他们这种身份之人出现。白袍人来之前他便担忧其中有诈,架不住会内人言可畏,唯有死马当活马医。白袍人在想,竟然张少英送往玄天派合适,那麽自己接过来的不就是一趟镖麽?他武林盟正好可以袖手旁观将那些涌现出的势力探个究竟。一念至此,白袍人不由连连冷笑,会内人声涌动,期盼甚切,到头来竟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这样的讯息送回去,当初那些信誓旦旦的探子首领该如何交代呢?
白袍人挥手让马队停了下来,此时的他竟而犹豫不决,到底是继续往西还是继续东行。踌躇之际,后方哨声四起,白袍人立时察觉到麻烦来了。来的是武林盟旗下的镖局,虽说皆是镖师,但个个皆是从各大江湖门派挑选的上佳弟子。来的约莫有三十余众,人数不多,只须一个反冲击便能将他们冲散。但武林盟的招数从来是温水烹骨,越煮越透,即使他们歼灭了第一波,这西北道上皆是镖局,私队络绎不绝。杀了这波人无疑会加重道上的同仇敌忾之心,反之则会招致灭顶之灾,无论怎麽做武林盟总是赢家。这一刻的白袍人无奈摇头,这些人虽是武林盟镖师的身份,但他们与九届卫的薪俸是一样的,甚至还有大量的贴补。于江湖他们是镖师,于武林盟他们是九届卫,于自身门派,他们更戍回去后必然成为门派精英,因为武林盟的有着全天下最全面得武学秘籍因材施教,这便是武林盟。
白袍人看着装睡的张少英冷笑一声,这个孩子着实不简单,他很想用催眠大法试一下,但作为智者他又相信自己的判断。且白龙都没敢下手相助,他自认没有这样的把握。此时此刻,此行此地,这一切皆事与愿违,他甚至都想一掌拍死张少英算了。最终白袍人忍住了内心的冲动,他解开了张少英的穴道,推拿之后将张少英直接扔了出去,幸好驾车人听到声音,伏下了身子。此时镖师与后方队伍交上了手,白袍人听着这一切,此时此刻如何全身而退,不!武林盟早就张好了网,这荒野之中遮蔽无物,竟是最好的伏击之多所,反过来也是最好的坟场。此时要做的便是尽快赶回秦岭,但此时官府的禁军,厢军,乡兵,必然整戈担待。白袍人还不太愿意用后手,从出手开始他便将柳天波当做对手,但这一次的交手说明,整个棋局上他更像是一个过客,就像拓跋干支那样。
前来施救的武林盟镖局好手将张少英扶了起来,很快送到了柳天波身畔,来回折腾一趟前后不过六个时辰。越是这种时候,九届卫对柳天波的敬畏更深,这种无形之战的精髓即使是相随多年的近侍都看不懂,如此巨大场面都能化解,即使柳追风也自认不及。此时的柳天波正骑在马上,他其实很厌倦这种打打杀杀的攻伐,却深陷其中难以脱身。一行人一连走了两日,便快出榆中县地界。日至午时,天际的鹰隼骤然发出警示,远方且有钟声传来,那是玄天派堡寨特有的钟声,这一切预示着有大量敌人靠近。柳天波经过几日的歇息元气大复,瞧得眼前的一切他有些不明所以,这一块因为玄天派的存在,吐蕃,回鹘,羌族,汉人杂居,还算比较安定。西北之地本就贫瘠,大家抢来抢去最后越抢越穷,自从丝绸之路断绝,大家更穷了,因此没有大的恩怨,一般各部族皆不愿意大起干戈。一行所处之地是一处很开阔的缓地,为了安全起见,柳天波排布的三拨人相距不过百丈。这时候待在平缓之处是不明智的,是以柳追风一下令,前锋变前军迎敌,三部人马同时向山脚靠拢。周围的山说是山其实也就是大一点的土丘,很快九届卫前锋便得到斥候讯息,前锋斥候已与玄天派接触上,是李忠赐策应了河州的松赞拓野部前来报复。柳天波无奈一笑,跟这种不入流的甚麽侠隐山庄八大天王交手,对方行事可以理解,但这种形同斗殴的报复着实没什么份量。玄天派虽据山扼守,但没有失去出山一战的能力,且他柳天波准备充足。
偏偏对方便是这种人,他即使对无能为力也要要你一口方才甘心。柳天波有些失望,若非朝廷禁令限制,此时若有长枪阵在手,九届卫一个冲锋便能将对方阵型冲散。来的送赞拓野部出动的只有二千余人,即使武林盟不得列装统一制式,但玄天派没有这样的限制,即使限制朝廷也无暇顾及。于是乎当李忠赐率领残部马队冲击而来,九届卫已摆好了阵型分作三阵呈品字形布阵。这一番比较之下,一方虽不列装军备,但依旧军容赫赫。反观送赞拓野诸部乱糟糟形同流寇。柳天波部在西北之地虽未打过大仗,但汉人部族之间却都存在着武林盟的影子,传闻颇多。一个完整的汉人建制扎根在玄天派周围,那是一套无形的力量,你临摹他,时日一久便会被同化,不临摹他你便只能俯首称臣。松赞拓野便是一个效仿汉人制度的先行者,只是学无其形,又朝令夕改,好好的一个部落被他折腾得乌烟瘴气,此时即使他想恢复吐蕃人的习性,许多人可能也不太愿意回到过去,毕竟宋人的制度于他们有利。松赞拓野又是奴隶制度的发行者,两种制度混淆在一起,松赞拓野都能感觉到自己对本部落的控制日益下降。在这个纷乱的吐蕃诸部中,这无疑是灭顶之灾,是以这才是李忠赐凭着昔日对松赞拓野的救命之恩的情分才能请得动松赞拓野的真正原因。
李忠赐做这一切全由私心而起,历经如此大败,他需要一个充足的退场,说直白些也就是个自己找个场子,顺便再遵循一下大首领的军令,看看有没有机会能把那个孩子抢过来。此时此刻时间紧迫,松赞拓野一声大喝,吐蕃骑兵立刻向九届卫发动了冲击。岂料前方骑兵刚接触就遭到了大量沙土的抛洒,是的,数百人同时撒沙土,虽不致命但松赞部的阵型被打乱了。只是松赞部终究人多,很快便将柳天波一行围在山丘上。松赞部骑兵分作三段以车轮战围而攻之。此刻柳天波竟有些手足无措,在汉人眼里这般行径无异于自寻死路。在玄天派的眼皮子底下,在周边堡寨的眼皮子,在兰州知州的眼皮子底下,这两千人着实无异于送死。但对方偏偏就这麽做了,不怕强悍的对手,就怕这种没脑子的。只需坚持个把时辰,玄天派便会来援,即使无法全歼也能轻易迫其退走。但柳天波很快发现了混在人群中有一股人在缓缓接近,因为他们都没有骑马,柳天波倏然想起,那是李忠赐的近卫营。且山下巨工正在靠近,其身影高大威猛,整个近卫营皆戾气初显。
柳天波很清楚,之所以能大败李忠赐除了自己的运筹帷幄,二是靠了各个部落的几十或者近百人的部落,分成近百个小队,袭扰乱战之下,随着西门的加入军心溃散方有如此大胜。李忠赐此时的攻法也有着这样的痕迹,为了保存实力拖延时间,九届卫的阵型是不能动的,但巨工那巨大的身影让松赞部皆感军心安定。这一切看似简单,实则诡计在内,柳天波若出手,近卫便会死死的缠着他。若柳追风出手,同样会被九届卫缠住,毕竟对方人多。一方是骑马待阵却用着步军的方式镇守,一方是御马娴熟的吐蕃部族轮番砍伐,九届卫立刻出现了伤亡。柳天波瞧准时机发出了响箭。吐蕃诸部愿意前来冒险除了松赞拓野的强制,也带有一定的劫掠,毕竟抢还能活,不抢可能连水都没得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