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和尘(1 / 1)

时值咸平六年十月底,大宋朝已过四十余年,过两代帝汪,天下安定已久,大宋人丁兴旺,百业蓬勃。

远远望去,狐岭百峰起伏重叠,后接神龙氏大山脉,连绵方圆数百里。狐岭内兽类繁杂,单以狐类为最,此值狐狸新毛初成之际,正是捕狐的成熟时机。

在狐岭的东端有一座高峰,名叫天狐山。天狐山山高五百丈,几乎通体山石,陡峭难行,唯有一条人凿小道可至峰顶。峰顶之端耸立着一尊天然形成的兽石,侧眼看去,其倔嘴拱翘,身形鞠促,惟妙可俏。而后看去,其身如蹲坐,首部仰望东方,两侧垂着两条轮廊娇小似爪的双臂,喻作这山岭之内狐群集居,狐山人称为天狐石。天狐山下的凹沟数里平缓之处便是狐山镇,此乃进出狐岭的必经之路,也是狐岭新建的镇子之一。狐皮价值不菲,镇上已聚集了二百余户人家,诸多人皆以扑捉狐狸及野畜和贩卖药材为生。

卯时初始镇上白烟开始飘袅,已过了收狐套的时辰。狐山镇有中央一条长街,上街头拐弯处便是通往狐山的小街。此时,街上的店铺皆已开张,每日都会有不少珍贵的狐皮药材送来,谁都想早早开门讨个好兆头。街头卖捕狐铁套的老铁头又吆喝了起来,阵阵鸡鸣狗嚷之声夹杂其中,这样一处两百户的熙攘之地算得上大镇了。

街旁酒铺中,一帷帽枣色长袍大汉正背向自己自顾饮食,他在等一个人,一个暗中监察两月之久,且不曾相识的小乞丐。

“站住你给我站住、”这时,街头有人大声嚷嚷起来,听声音是个青年人,像是在追着甚麼人,枣色长袍大汉闻声微微一笑,他果然来了,其纵横江湖三十于载还从未像今日这般期待过毫不相干的人出现。

霎时,一阵嬉笑之音迅然传来,人群里一十八九岁的乞丐满面欢喜的抱着两叠还冒着热气的蒸笼敏捷冲出人群。口中不住调皮的叫着;“来呀!来呀!你追不上我!哈哈哈”小乞丐身后一店家伙计打扮的青年人举着跟擀面棍气呼呼的追了出来,街上之人闻见进而幸灾乐祸纷纷让路。那乞丐少年满身污垢,脸上凃得漆黑,瞧不清模样,一身顽劣气息。但见他在人群里穿梭,街上的人大多数是本地人,这样的场景见怪怪了,更有甚者装作不经意挡在那伙计身前,竟是在帮那乞丐少年。

那青年人早已追的气喘连连,已追了好一段路了。跑得正急,脚下被人一绊,跌了个狗吃屎,惹得街上众人嬉笑不已。乞丐少年回身大笑道:“大清早的就来个狗吃屎,哈哈、”伴个鬼脸,少年又转身向街尾跑去。也顾不得是谁绊倒自己,青年人爬起身来怒骂道:“小畜生,我抓住你,我打死你,再救活你,我再打死你、”咬牙切齿之际又挺身追了上去。

乞丐少年仍是调皮的向前飞奔,不住的回身逗怒那青年人,似是怕他不追来。眼见便要出了上街,那乞丐少年大嚷道:“兄弟们,有包子吃了,快来抢呀!”说罢,街尾墙角处窜出六个十六七八岁的乞丐来。大家奔将上来,掀开蒸盖,便开始哄抢蒸笼里的包子。眼见又冲出几个乞丐来哄抢包子,那伙计顿时一楞心里顿醒,惊呼:“哎呦!不好,上当了。”想镇上就只有那叫小阴子的一伙乞丐,听闻也只有他有那大胆子来天香楼偷东西。那可是自己姐夫都害怕的煞星,自己怎的就追上他来了,但若不追,这叠包子难道白送不成?上灶的第一日那些伙计便告诉自己要小心些,自己竟没头没脑的追出来,难怪灶房那些伙计不追。醒悟之际,伙计拔腿便后撤,但身畔埋伏的小乞丐一拥而上,套麻袋,打闷棍,扯鸟蛋,这些小乞丐年岁虽小,下手却纯熟,一番脚踢阴招,那伙计很快便晕了过去。眼见目的已成,众乞丐满载而归,瞬间溜的干净。

街上只留下一堆莫名其妙的人们,众人纷纷议论。

大清早捕了两只狐狸正赶回上街的东屋阿四嘘道:“这不是天香楼那宋大猪头的妻弟葛青么?真不知他甚麽事惹到小阴子了。”

另一妇人接道“也是啊,他来了才三日,这麽快便惹上小阴子,可有的受咯!”

人们议论时,小阴子已溜得不见。那小阴子是个乞丐,三年前流落到狐山。他本无名无姓,却自取姓氏叫张少英,是为少年英雄之意。然而这两年来一提到张少英,镇上百姓则无不称赞其好,也只是镇上数家有钱的商户对他恨之入骨。与普通老百姓不同,乞丐之身无牵无挂,狐山又多飞禽走兽,这群小乞丐虽无籍无名又不受官府催缴,亦能自给自足,醒有吃穿,卧有所暖,只是无家之娃罢了。

原来,镇上收售狐皮的商户们常常贿赂监当官压低狐皮等物的价钱,将本是个稍稍富裕的镇子搅的乌烟瘴气。镇上的猎户虽厌恶至极,但迫于生存,又不得不与他们交互。狐山镇上人人都会制作套具来扑捉狐狸,张少英常也带着手下的乞丐捉些狐狸来度日,对此是深有体会。他将镇上散落的乞丐聚集起来,专与镇上的几家商户作对。他生性顽皮,机灵古怪,商户们常常被他阴招捉弄,镇上猎户便给他取了个小阴子的外号。平常也只有小阴子一伙敢于与众商户周旋,倒是挺得镇上百姓喜爱。只是不知如何,这些恨得咬牙切齿的监当官们后来又很护张少英。每次若张少英捣乱,他们都会秉公处理,不敢倒行逆施,甚至商户们集体贿赂,他都不予应承。虽说商户们极容易便能弄死张少英,无奈他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张少英将他手下的一群乞丐调教的个个疯不要命,商户们更拿他们无计可施。

这样的事件经常发生在这条街上,本地众人也只是笑笑便要各奔东西,谋生取道。但很快张少英一行便仓促退回,因为李长发几兄弟来了。这是天香楼掌柜宋瘦仁特意请来对付张少英这一伙的,外人只知他们几个富商无法奈何张少英一伙,却不知其真正的内因。面对李长发几个身手出众的镖师,张少英一伙除了下三滥加二十来人的势众死缠烂打,即使如此他们还讨不到便宜,才相识不到半月便已打四场了,小乞丐们场场皆输。此时李长发风几兄弟面露不快,走路都慢悠悠,这群小鬼颇为难缠,若非几个富商不敢下狠手,这些小乞丐他李长发一人便能收拾。意料之中的是,这群小乞丐竟然敢来惹事必然做了准备,也就是些瓶瓶罐罐的下三滥招式。从李长发的内心来说,他觉得以自己的身手来对付这些小乞丐着实有些侮辱自己这一身硬功夫。但竟为了栖身,他一行人也不敢太过表露。

这时,那些隐藏在屋宇之间的蟹兵虾将,甚麽粪罐,竹制的无箭头弓弩,以及那些凑起来的渔网,几次大战下来,这些小乞丐的路数李长发都摸清了。七个正儿八经的镖师功夫很快便将张少英一行打得满大街翻滚,李长发一伸手便将张少英提溜到眼前,眼中目露凶光,厉声说道:“你最好安分些,大家相安无事最好。”李长发的目光几欲杀人,张少英不由咧嘴冷笑道:“想杀人麽?你问问宋瘦仁他们一伙杀了我们多少人?我敢打赌,你绝对比我怕死。”李长发曾常年走镖去往极边之地,这个小乞丐在自己的凶光下竟如此冷漠,足见历经过生死,这倒显得不寻常。如此从小乞丐的言语中该知晓宋瘦仁一伙可能做了见不得人之事,否则这几个小乞丐在狐山为虎作伥,岂能如此难缠。

李长发冷声说道:“我已饶你三次,你仍死性不改,我今日废了你双腿,让你再难为恶。”李长发话音刚落,光天化日之下,临街之地,刹那间石灰横飞,李长发立即闭眼将张少英扔向空中,意欲在其下落之际以手掌断其双腿。余下小乞丐虽极力上前却哪里阻止得了。但见李长发一记手刀斩下,周围唏嘘之声骤起,倏然间李长发一记手刀落空,张少英身躯已稳稳站在二丈之外。其身畔则多了个身着蓑衣,头戴帷帽的精壮汉子。能够在自己手下救人,如此身手,李长发冷声问道:“你要管闲事?”蓑衣汉子缓缓摇头,应道:“我从京兆府星夜兼程而来,专为找你。”李长发心神一凛,干褐的脸庞上显出一丝波动,说道:“我籍籍无名,你寻错人了。”蓑衣汉子沉声说道:“我叫萧哥。”李长发闻言心神一凛,骤然喝道:“杀了他。”李长发言语中透露着颤抖,均州萧哥,京西最顶尖的赏金大侠,落在他手中的恶徒不下百人,这便是李长发心颤的原因。他手下六位兄弟同甘共苦多年,岂不知萧哥名头,此时此刻唯有合力拿下他。但这一交手,镖师的硬功夫碰上萧哥鬼魅般的身法,数招之间朴刀之下,六位兄弟均大腿肌侧中刀皆倒地不起。萧哥冷眼看向李长发,问道:“我该称呼你金州镖局二当家许墨不是吗?”李长发身份暴露,瞧得手下兄弟已无反抗之力,李长发冷声说道:“那不重要!”萧哥哦得一声惋叹,应道:“愿闻其详!”李长发道:“我最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咄咄逼人的嘴脸。”说罢,李长发欺身上前,一身披甲硬功拳法连番甩出,击向萧哥。萧哥身形腾挪之际,朴刀再出,李长发但觉腰间一凉,那是硬功罩门所在。李长发一脸难以置信,他二十余载勤学苦练的披甲硬功竟如此轻易被破去了罩门。这一切转变的太快,李长发颓然瘫坐在地,罩门一破他这辈子恐都下不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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