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这才拎着空的食盒出去汀兰水榭,只是刚拐出那卵石小路,迎面就碰上了一个阖府最不想见的人,瞬间冷了表情。
“陆管家。”
青黛冷淡的看着陆二,问道:“陆管家怎么在这里。”
陆二负手在身后,漫不经心的说道:“早上吃央了食,随便溜达溜达,消化一下茶肠胃罢了,你可别笑话我。”
青黛捧着那半人大的食盒,有些费力的说道:“我自然不会笑话,只是陆管家要消化积食,也不该往这汀兰水榭的方向走,我们姑娘的院子,就算是几位少爷靠近都要通传的,陆管家小心惹恼了我们家姑娘。”
陆二笑了笑:“这是自然。”瞧着青黛怀里的食盒,“你这是要去后厨吧,瞧瞧这么大的食盒,你一个人哪里捧得动,怎么不见那个细辛,还是我帮你吧。”
说罢,陆二便将手往青黛的怀里伸去,只是他的目标下手处微微隆起,带着异于常人的都软,却根本和接食盒毫无关系。
青黛自然察觉,忙臊红着脸往后退了几步,气恼道:“陆管家自重。”
说罢,不忿的往前快步的走着。
陆二紧随其后,左右探头不快道:“我说你这丫头怎么好生不懂事,你可知道在这国公府里,有多少像你这样的女婢求我摸摸她,我都不肯,你倒好,我白给你的好事,你却横扒拉竖挡着。”
青黛紧皱眉头,语气愈发厌恶:“那就麻烦陆管家去找那些自愿的吧,总之陆管家的这般好意,我青黛是受不住,也没这个福气。”
陆二闻言坏笑,眼底一闪狡猾的精光,原地站住道:“青黛没这个福气,古图图却有,是不是?”
青黛一听到‘古图图’三个字,浑身像是过电般,猛地停在原地。
“你说什么?”小丫头不安的转过身,“你叫我什么?”
陆二知道宋九没骗自己,遂笑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青黛眨了眨眼,有些绝望的意味在脸上:“是宋九告诉你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
陆二缓缓往前,绕着她一步一步的走着,就像是在画一个无形的牢房般:“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你知不知道,私自更改户籍,还卖身进了国公府,这样大的罪过若是去告官的话,你这小贱人会死多惨。”
青黛脸色霎时惨白,手里的食盒险些拿不准,但嘴上还试图狡辩:“你…你胡说八道,我才不认识什么古图图,我是青黛,我叫周青黛。”
“一个类比畜类的夷人婢子。”陆二万分不屑的说道,“就算花了银子改了中原户籍,说到底也是披着人皮的猪狗,四脚跪地的东西,是不能站起来的。”
青黛到底还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的,她年纪小却机灵,知道陆二既然没有选择直接去报官结发,而是来威胁自己,就是想让自己帮他做事,否则自己这个捏在他手里的短处,可就没有任何用处了。
“陆二,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青黛索性把话挑明。
陆二眼睛一亮,笑道:“你倒是聪明,当初有胆子瞒天过海,现在…”话锋一转露出真面目来,“你跟了我,我便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你做梦。”
青黛倒是有宁死不屈的骨气:“就算我青黛今天今天跳河割腕,在这花坛的边儿上一头撞死,也不会便宜了你。”
陆二微微眯眼,青黛也是撕破了脸:“别以为我青黛做不出来,你可别小看了我,反正我被拆穿了也是死,大不了同归于尽。”
陆二毕竟还得用这丫头做事,沉默几秒,懒懒的说道:“真是,你这小丫头就是不抗逗,我陆二是谁,满府的丫头勾勾手就取之不竭,我才不会费时间费心力在你一个干瘦的死夷人身上,你不干,殊不知我还嫌脏呢。”
青黛斜睨着他,没有接话。
而陆二咂了砸嘴,这才道出真正目的:“青黛我问你,你们家那位主子,最近是不是在研究什么香坊的新配方?”
青黛神色一凛:“你是想让我背叛我家姑娘?”咬牙切齿,“做梦…”
只是话没说完,青黛的睫毛狠狠抖了两番,立刻慌乱起来,瞧着陆二手里的那张卖身契,那是自己原名‘古图图’,上面还有实打实的红手印。
“你以周青黛为名的卖身契在我们国公府存着。”陆二笑道,“这张是我让宋九给我送过来的,上面是你的手印儿,只要你帮我弄到那个新配方,我就把这张卖身契交给你,任由你处置。”
青黛微咽口水,眼神盯着那张卖身契都发直,明显是动心了。
只要…
只要毁了那张卖身契,她就可以永远都是周青黛了,就算陆二和宋九再如何如何反悔,没有证据,她就不会被‘古图图’这个名字再折磨下去了。
陆二瞧着青黛的状态,冷笑两声,知道事情成了,又威逼利诱道:“我也懒得和你卖关子,周青黛我把话给你放在这儿,明天早上,我还在这里等你,你若是不把那个新配方给我弄来,咱们就官府见。”
青黛神色驳杂,恶狠狠的盯着陆二。
那人丝毫不在乎,脚步沉稳的往来时的路走去:“周青黛,反正一旦东窗事发,逃不了的是你和宋九,我陆二作壁上观,别以为我怕你,什么鱼死网破,殊不知只有鱼死,网是不会破的。”
说罢,消失在青黛的视线里。
那小丫头在那人走后,才缓缓的无助的蹲在了地上,惨白的小脸埋在膝盖间,那食盒和她娇小的身子形成显眼的对比,冷风一过,不自主的哆嗦起来。
姑娘…
姑娘可别怪我啊。
…
…
傍晚,用过夜食的程岐继续坐在书案前胡乱的写着,那纸上记着的,是香坊一款卖的很好,但是顾客反映普遍呛鼻的九华香的配方。
这香卖得较贵,都是些大户人家才用得起,但燃烧起来的呛味,则最严重的。
如何化成水捏。
程岐抱头沉思,结果事实证明,她并不适合沉思,就这样拄了会儿头,她就昏昏欲睡又要梦周公了,青苗过来端了杯茶给她,顺便将她叫醒。
程岐一晃神清醒,有些尴尬的接过茶喝了,回头找青黛揉肩膀,那小丫头却没在三楼,她连着喊了几声,那人才从二楼上来,断了洗漱的水。
“怎么了?”
程岐坐在帐床边洗手,打量着青黛的表情:“魂不守舍的?”
青黛抬头,露出一抹牵强的笑来,摇了摇头没法解释。
程岐逗趣儿道:“怎么?看到冬青能被放回老家了,你也想家了?”接过青苗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要不然,我把你也放回老家去?你看怎么样?”
青黛闻言,浑然一僵,神色愈发不自然起来。
回家?
回老家?
回到那个,折磨她的精神鞭打她肉体的恶魔巢穴?回到那个,把她比作畜生,肆意凌贱自尊的地府囚牢?
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她绝对不能重蹈覆辙,遥想着那一个个和蟑螂潮虫作伴的寒冷深夜,那踩在身上的无数脚印,那落入发间的吐沫痰水…
再想想如今的安定生活,这般疼惜自己的主子。
青黛眼圈蓦地就红了,怕程岐发现,只当做没端住那水盆,哎哟一声洒的满身都是,赶紧叫青苗服侍程岐睡觉,自己去二楼更换衣服。
程岐皱眉,不知道这小丫头今天是怎么了,遂吩咐青苗去看看,自己在帐床上又坐了几番,这才翻身睡了。
而二楼里,青黛看着手里的那张纸,这是程岐吩咐自己每夜收好的,叠的四四方方像是豆腐块,仔细的藏在袖子里,咬了咬牙,攥了攥拳。
该死的陆二。
青黛迷茫的看着轩窗外,有泪花在眼眶里闪烁。
“青黛姐姐。”
青苗平静的走过去摸了摸她的手:“你怎么了?姑娘很担心你。”
青黛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时泪意已经消失了,她伸手摸了摸青苗的发顶,附在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听得青苗脸上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青黛姐姐…”
青苗慌乱道:“我…我害怕。”
青黛脸露决绝,问道:“你都记住了吗?”
青苗怯生生的点头。
“记住了。”
青黛道:“很好。”
再次转头,牙关紧咬,却又无力的松开。
姑娘。
对不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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