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
程岐对怀里的人说道:“既然给陆二的是假的,那真的在哪里?”
“在这儿。”
不远处的厅外响起细辛的声音,程岐回头,那人举着那张纸,道:“是青苗交给奴的,她说是青黛让她收起来的。”
程岐见势,大抵知道怀里的丫头到底要做什么了,拍了拍她的背作为安慰,然后叫细辛过来带她回去,将那个真的配方拿在手里。
此刻上厅的闲杂人等已经都屏退的差不多了,程岐索性开门见山:“三叔,咱们也别绕弯子了,我和你做个交易。”
程云夺严慎道:“什么交易?”
程岐举着那个新配方:“我把这个新配方给你,叫陆二。”瞥眼那人,“把青黛原来的卖身契给我,这件事,我就此作罢。”
程云夺冷笑,这其实是个划算的,但架不住他有些贪心:“为何不是把香坊或者缎庄还给我?”
程岐冷冽道:“第一,那本来就是我们长房的,不存在还给你一说,第二,为了青黛不值得,第三,得寸进尺终究没有什么好下场。”
程云夺脸上的笑一僵,也似是习惯了这人的说话方式,便道:“好。”吩咐陆二将青黛的卖身契交给程岐。
那人被骗了一次,学乖了,说道:“若再是假的怎么办?”
程岐神色冷傲:“我程岐从来不做那种事。”
陆二闻言,又瞧了一眼程云夺,见那人点头,这才和程岐交换了那两张纸。
“多谢三叔成全。”
程岐说罢,转身离开。
程云夺目送其身影,缓缓起身,接过那张配方攥的用力。
“这丫头。”
他沉下眼色:“真是越来越难对付了,这次好险。”
陆二知错的低下头去。
…
…
离开蘅芜院之后,程岐并没有回去汀兰水榭,而是去了一趟庄上,等回府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了,上了二楼,瞧见细辛正在给青黛擦药。
她白日里绑那人的时候太过用力,导致青黛的手腕上满是青紫。
“姑娘。”
瞧见程岐,细辛先开了口,青黛则满脸愧疚的站了起来,她得知了今日程岐用新配方换自己卖身契的事情,强忍住泪水,低低道:“…姑娘。”
程岐打量她一眼,随即先行上了三楼。
“跟我上来。”她道。
青黛闻言,回头不安的看了一眼细辛,那人和青苗倒是不嫌弃她的出身,按照细辛的原话,这叫‘都是下九流,谁瞧不起谁啊’。
“去吧,姑娘是个好人,不会怪罪你的。”细辛道,“不过姑娘的脾气…骂你几句你便忍着吧,她把你们卖身契都换回来了,想必不会赶你走的。”
青黛点头,这才上楼去。
程岐正在摘自己头上的发饰,青黛忙上去伺候,那人没阻拦也没说话,直到那高竖起来的发髻全都披散了,轻松了头顶,她才起身坐去花桌前。
因着木楼没有地龙,所以炭盆烧的旺盛。
程岐坐在旁边,叫青黛过去一起坐下,沉着片刻才道:“我知道,你今天犯这个险,就是想把你是夷人的事情告诉我,是不是?”
青黛被戳穿了心思,更加左立难安。
“你别怕。”
程岐道:“陆二威胁你,你自有你的难处,不过你宁可官府受罪,也不肯背叛我一分一毫,这让我很感动,我身边正需要这样的人。”
青黛闻言,有些不可思议的抬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姑娘竟然真的不怪自己?
程岐终于露出一抹能让青黛安心的笑,说道:“我不会让你走的,我会继续把你留在身边伺候,以后不管旁人怎么说你,你都不必放在心上,你要记住,你是伺候我的,只要我不介意你的出身,别人就都没有资格。”
青黛抿唇点头,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姑…姑娘。”抹了抹泪,“奴真是上辈子攒了洪福,这辈子才能碰到姑娘,伺候姑娘啊。”
“好了。”
程岐摸了摸她的头发,从怀里取出那张卖身契,打开来看了看:“古图图?”抬头问青黛,“这是你做夷人时候的名字?”
青黛听到古图图三个字,浑身窜了个激灵,不自然的点了点头。
程岐察觉到她的异样,心里有些诧异,看来青黛的童年生活很残酷,否则也不会给她留下这般阴影伤痕,唏嘘的同时,又不免无奈起来。
在这种制度下,出身真的是决定了一切,还不如现代,这里的人,像青黛这样的最底层出身,竟然连咸鱼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姑娘。”
青黛低着头,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说道:“小的时候…奴有个弟弟,我们两个被贩到中原…做…做游妓。”
程岐皱眉。
游妓…便是那些外商在他们的脖子上牵着狗绳,挨个小巷子走,三枚铜钱儿便能玩弄一回…比冠玉楼里的那些女妓还要不如的玩物。
“后来还没等到恩客,奴就病了,那外商就把奴给扔了。”青黛道,“是奴隶所的宋九把奴捡了回去,奴不想再…再过从前那样的生活,便用从外商那里偷来的几两银子,让宋九改了户籍,才…才卖到这国公府来的。”
程岐听得心疼:“那你弟弟呢?”
青黛忽的更加痛苦起来,双肩颤栗的可怕:“弟弟…被外商倒卖的时候…因着不实中原路…在关口迷了方向…一帮人饥极了…为了不饿死…那个外商…外商头子就把弟弟…把弟弟…”
‘刺啦——’
青黛话没说完,听到一道清晰的纸张撕裂的声音,她浑噩的抬头,却是一惊,没想到程岐竟然把那张写着古图图的卖身契给撕了。
“姑娘?”她悬着泪珠问道。
程岐将那些碎片扔进炭盆里烧了,回头冷静道:“跟着我,没人会欺负你了。”
青黛羽睫轻颤,泪意崩溃的点了下头。
程岐淡淡道:“古图图在你们夷族语里,是什么意思?”
青黛低低道:“…小狗。”
“还真是难听,那青黛是谁给你取的名字?”
“是上个管家柳华。”
“青黛是味中草药,虽然清热,但性味咸寒,不好。”程岐看着轩窗外,那一轮明亮的弯月挂着,漂亮得很,“以后你就叫月盈吧,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亏损一分一毫。”
青黛听话,用力的点了点头:“多谢姑娘。”
——人生来平等,何分三六九等。
姑娘,有您这句话,青黛必定衷心伺候您一辈子。
…
…
三房的院中上厅里,程云夺和谭丕对坐着,陆二站在旁边,往后是看热闹的季氏,那人瞥眼程云夺手里的那张纸,冷淡道:“这真是新配方?”
程云夺点了点头道:“应该没错了。”
谭丕道:“三老爷还是打开吧,也不知道岐姑娘到底研制了什么新的方子。”
程云夺闻言,缓缓的将那四方的叠起来的纸打开,动作轻柔,生怕损毁,随即展平给众人看,但四人上眼,都是一头的雾水。
这上面的确写了一个方子,旁边还有些他们看不到的鬼画符,谭丕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有些迷茫的说道:“三老爷…这…这不就是那香坊里的招牌,九华香吗,这…这也不是新方子啊。”
程云夺一把将那纸抢回来,前后看了一遍,登时要气的爆炸。
陆二也慌了,不安的退后两步,生怕那人一个雷霆之怒落在自己头上。
“那…旁边的那些圈圈叉叉又是什么啊?”
季氏探着脖子问道。
程云夺死攥着,咬牙切齿道:“…谁知道。”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因为程岐要做的根本不是什么新型香料,她只是要把那香料化成水,焚烧为蒸发而已,所以那配料并未改动。
其次,季氏口中那些所谓的圈圈叉叉,其实是一些化学公式而已,他们这些没接触过现代科学的古代人,自然看不懂也理解不了。
也就是说,他们用那张卖身契换回来的,依旧是张没有用的白纸。
“程岐…”
程云夺被怒火焚烧,头发丝都冒着白烟,回头恶狠狠的盯了一眼陆二,恨不得把那人看化了,低低道:“…又中了她的诡计了。”
。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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