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垂意经纶(2 / 2)

“须发剃了,还能再长起来,可法要是坏了,又如何扶得起来?”杨沛看着因父亡而日渐憔悴的法正,像对自己的子侄般伸手拍了拍对方瘦削的肩膀。他知道对方少年英才,有机遇有才干,不像他,苦苦熬了许多年才有出头之日:“除了劝你莫为我出头做傻事,也是要来这里再向法公告辞,在这之后,我就要回左冯翊去了。”

这次对于杨沛来说是一次中伤,对于法正来说何尝不是旁人对法氏的蔑视?以往那些名士死的时候,多少门生故吏千里迢迢赶来奔丧,在他们之中,难道就没有因私废公、擅离职守的?在彼时就讲‘情义’,在此时就讲‘规矩’,世间的道理,都被他们占尽了!只是如今法正身单力孤,在朝中没有足够的分量,要想报复,只能继续忍耐。他思虑良久,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听从了杨沛的劝告。

“杨公回去后,准备做什么?”法正侧身伸出一只手臂,为杨沛带引着前往祭奠法衍的道路,他一边说道:“以陛下对杨公的看重,用不了多久,定有公车诏书,等那时我丧期已过,你我同朝为官,再携手共事不迟。”

与法正一样,杨沛本人对今后的前景也是很乐观的:“我不是狱吏、明法出身,在廷尉府的时候,决狱全靠公正二字。国家这次免我城旦舂,命我回家潜心攻读我汉家数百年来所存律、令,期有所得……”向来严肃的杨沛难得开了个玩笑,他指了指自己的头:“便是我这须发重新长回来的时候了。”

“在下就盼着那一天了。”法正满怀期望的说道。

在墓园中,法正与杨沛一前一后的走着、说着,法正为人果决、爱憎分明,不喜欢花里胡哨的那一套,讲究的是简单明快。在法衍的耳濡目染下,他对典律这一块也颇有见地,所主张的威权整肃,与杨沛抑制豪强的主张隐然相合。法正在外人看来好似只有一个善用兵的长处,但却少有人知其在刑律上也有很高的造诣,期间他所说的许多观点也让杨沛耳目一新,直道相见恨晚。

“孝直有此长才,可见法公后继有人啊。”杨沛下意识的想伸手抚须,却一手摸了个空,只得点了点头,以示欣慰:“今后海内太平,朝廷用兵之处或许无多,孝直既有这方面的才干,不妨在孝期多钻研此道。”

法正欣然接受了来自长辈的建议,两人走了几步,他忽又问道:“杨公本是廷尉正,接任廷尉本是名正言顺,如今出了这等事,却不知朝廷属意谁?”

只要知道是谁,法正就能知道是哪一方人在背后造势,然而他却不知道,杨沛被众人劾奏,不单是因为他挡住了别人的路,更是因为他得罪了太多的人。例如诸多在他手下吃过亏的地方豪强、推崇宽大而反对杨沛严格执法的儒士、甚至是早前就得罪过的实权派……

杨沛淡淡一笑,没有直接答法正的话,而是说道:“是谁都不重要,用人大权,皆在于天子。”

“那是?”法正好奇的问道,若按杨沛所言,廷尉这个位置对于皇帝来说尤其重要,既不能给外人,更不能随便交给一个软弱无能的人手中。而放眼朝野内外,除了杨沛,似乎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足够资历的酷吏了。

“汉阳太守射坚,此人虽不知法,但有名行,不是徇私之辈。”能得到杨沛这样评价的,射坚看来也只是皇帝放在廷尉任上的过渡性角色,循规蹈矩尚可,却发挥不了酷吏的作用。

射坚接任廷尉是君臣博弈的结果,逾越皇帝专用的驰道在任何时候都是重罪,绝不是区区一个髡刑就能了事的,皇帝由此雪藏了执法严苛的杨沛,换上有君子之风的射坚,便是做出了妥协。这是杨沛所看到的层面,由此他也对皇帝的法外开恩更为感激,而法正却从皇帝的这一选择中看到了另一个层面——目前皇帝似乎还没有到启用酷吏大开杀戒的时机。

太学的策试在长安可算是一大盛事,上至朝廷,下至地方无不看重,所有相关人员都被调动起来。

京兆尹胡邈担心第一次太学策试若出意外,自己将难逃其咎,早在策试开始之前半个月便拉上新任执金吾徐荣、长安令王凌等有关人等,将太学附近的闾里通通整肃了一顿,在策试的当日,缇骑与长安尉联合巡街,严防水火、盗贼,晚间提前宵禁,道上不准有人、里巷不得有任何喧哗,违者重罪。

好在策试的时候正处于冬季,百姓农闲,还可以躲在家里晒太阳,不然光是不准出门干活这一条就能闹出不少事来。

最开始组织的是集体考试,一次便征用了太学所有学舍,考的是《孝经》与《九章律》。这是所有太学生必学的共同科目,题目是由大儒郑玄、蔡邕等人几经商讨得出,众多学子答完之后,出来或哭或笑,有的在懊悔自己实习时荒废了学业、有的痛恨自己写的太慢,最后还有几行没有结尾。

张既等人考完后出来,从学舍之外便看尽了人生百态,唏嘘不已。

按照安排,他们除了公共科目以外,还有自己学科的科目,一共有十门,每门科目的评分不是以上中下论定,而是采取的十分制。等到共同科目考完之后,便是分批开始各自学科的考试,第一批是明经科、其次是明法科,第三天才轮到张既等人所在的治剧科。

等到第二天清早,两届治剧科太学生共四百人来到明堂外整齐站立,在进来时他们已验明过正身,眼下广场上鸦雀无声,四周站立着执金吾缇骑,全副武装的在附近巡视。先是一阵钟声齐鸣,再是三通鼓动。

这一日天气甚好,虽然温度较冷,但太阳仍高照云端,轻飘飘一阵风就能吹散的温暖在人们身上随便敷衍着。

晒了良久的太阳,终于,有一队人马衣着整肃的从队伍中间径直走上明堂。当先的几人与太学仆射潘勖见礼过后,便并肩走进了明堂,没过多久,便有人站在上面传唤道:

“诸生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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