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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他拉开房门,不无惊喜。***
她闪身进来,没有半分尴尬,装得若无其事道:“你的手该换药了。”
他负手立在门边,下巴倨傲地仰着,看得出余气未消:“你大可不必如此,如果你的所作所为全因愧疚或是同,你知我要的不是这些。”
她放下药箱,显得高深莫测,浅笑道:“世人皆可悲,何须同谁。再者……”她顿了顿,望向他,讳莫如深道:“不晓得是我欠你的比较多,还是你欠我的还不清。”
他松了架子,莫名感到无力。她打开伤药,劝道:“自己的身子,左右爱惜着总是没错的。”
这大漠气候难料,若不相互依偎,哪里来的温暖如春,人心亦是如此。虽然她面上清冷,嘴上也不饶人,但终究还是让他觉得动容的。
片刻之后他妥协了,事实上况比副将说的还要糟糕,本该愈合的伤口因他不甚在意而每况愈下,她瞧着那瘆人的口子,私心想着该是彻骨疼痛的,可他竟也咬牙忍了。待仔细包扎好伤口,她不禁道:“你说过会再带我去大漠上看日落,如今这样,怕要等很久了。”
“不。”他嘴角因欢喜而上扬,牵起她不由分说直奔马厩,轻而易举将她抱上马背,随机纵身上马,一挥鞭子驰骋而去。
一年之前,差不多也是这个季节,她初次来到溥北,斗转星移,今时今日的她贵为将军宠妾,眼下就被他拥在怀里,尽管马背颠簸,然他总以万分安稳予她,他快意地紧舞皮鞭,策马奔腾追逐那孤悬的夕阳,任由快马疾蹄在茫茫大漠上踏起一路尘埃,他多想就这样一直奔跑着,同她直冲进那耀眼金轮里去。
黄沙在远处积成厚实的地平线,同瑰丽的天空泾渭分明,他勒紧缰绳,战马嘶鸣着仰起身子,她还在他怀里,真教人安心。
他将她抱下来,突然地,有阵风夹着飞沙卷起她的裙裾,他轻轻一拉,将她带进怀中,抬起袖子替她挡住风沙,大漠就是如此,总要找个人依靠,才能不丢了矜娇。待风声平息,她推开他,睁眼再见天地,夕阳又沉,孤雁哀鸣着缓缓从那圆盘似的落日里飞过,一切美得让她想流泪。
沙丘之上,两人一马,只不过是黑色剪影。他手执马鞭,指着被风沙掩埋之中南北莫辨的某处,近乎哀叹道:“你看到没有,那就是离开溥北的路,只要走出大漠,天涯海角任你踏遍。”她转头瞧他,只见他面上故作无所谓,眼底却满是伤感,他抬手推了推她的脊背,因着不舍,堂堂七尺男儿的力道小得仅让她向前挪了半步,她转身睁大眼睛望着他,五味杂陈。他直直望着远处,不由衷道:“去吧,去吧……他在等你,你也在等他。去吧……大漠风沙最消人形,你该徙到山水温柔之地,而不该是这里。走吧……趁我还没后悔大方成全你。”
真不敢相信,他毫无预兆要放她走,这事她从来没想过,当下迷茫不已。
见她不动,他又推了她一把,她受力向后退了几步,满头青丝在风中舞得乱了,她转身面对那条来时路,看得出了神,她曾不止一次在梦中活着从这路上行出溥北,正如此刻一样。她掐了掐胳膊,怕自己一直沉醉的只是个梦,她望望大漠,又回头望望他,时有挣扎。
终于,她小小迈了一步,似是得到解脱,抬起脚步逆着风奔跑起来,一袭红衣在风里轻舞飞扬,脚步声混入萧索风声里,将他的沉重呼吸抛在身后,他望着那行深浅不一的脚印,命令自己背过身去,悲伤从心底流经眼角,深知自己并没有这般大度潇洒。
果然,这大漠是留不住人的。
兀地,他缠着纱布的手掌被谁握住,惊觉之下忙扭头去瞧,只见她一张脸在夕阳下映着薄薄金光,青丝掠拂过娥眉朱唇,她悠悠展颜一笑,望着他的眼眸柔美和缓。
他不胜惊喜,竟忘了语,只蛮横激动地将她抱住,她侧头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安逸地闭上眼睛。事实上,她的确想过要不要就此去了,而似乎有种力量牢牢牵着她的脚步,走得越远就越想回来,她停下脚步回头看见他寂寥伤感的背影,便再也走不动了。她一步一叹息折返回来,哪怕明日就死,她也想再看看他,一眼就好。于是,她放弃了一生可能只有一次的机会。
他温柔地在她头顶印上一吻,郑重道:“许我三年为期,愿倾尽所有换你真心,若你终不能爱我,届时定以十里红妆送你离去。”
良久,她回应他:“天快黑了,带我回家。”
佛说一花一叶皆是世界,一粒沙尘也是世界,落日余晖中,马蹄踏起万千个大千世界。此刻他是得意的,犹如不经事的少年。没有人会想到战无不胜如他,却在初见那日从半空中将她牢牢抱住之时,就已准备好丢盔弃甲投入爱。当然,连他都不晓得美好精致如她,却一直在打造一个破碎人生。
那晚,她从爱汹涌澎湃的迷惑中艰难脱身出来,并不懊恼自己放弃逃跑,她展开信笺,抱着九死一生的决心提笔将藏了一生的秘密写下,她想告诉远方痴痴盼着她的男人此地一别无缘再聚,这是封绝笔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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