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晨和刘立杆下一次再去老刘病房的时候,发现病房里多了一张床,张晨问,叔叔,有新的病人住进来了?
“不是,不是,是我。”
老陈手里拿着刚冲洗干净的夜壶, 从卫生间出来,听到张晨的问话,老陈和他们说:
“刘老师说我在躺椅上睡不舒服,一定要医院里增加一张床进来给我睡,呵呵,刘老师和医生说, 要是加床就要加钱的话, 这钱由他来出, 把院长都叫过来了,最后才同意在这里加了床。”
老陈把夜壶塞到了老刘的床底下,接着感叹:“整个医院,护工晚上有床睡的,我是第一个,真要谢谢刘老师了。”
“本来就是形式主义。”老刘说,“房间里放一张躺椅和多放一张床有什么区别,护工休息好了,有精神,才可以更好地为我们病人服务,我这个可是从利己主义出发。”
“利得好,利得好。”刘立杆笑道,“怎么样,现在可以走路了吧?”
“慢慢走已经可以。”老刘说。
“好啊,那就走。”刘立杆和老刘说。
“去哪里?”老刘问。
刘立杆笑道:“你在病床上躺这么久,一点也不想念火锅?你的嘴巴里,就没淡出一个鸟来?”
老刘也笑了, 一边笑一边从床上下来, 他说:“原来不想,被你一说就想了,想死了,嘴巴里淡出了一只大雁。”
“走走,我们就是来带你去吃川味观的。”刘立杆说。
张晨和老陈说,陈师傅也一起去,老陈迟疑了一下说好,我沾刘老师的光。
四个人走去停车场,老陈搀扶着老刘,老刘恢复得果真很快,他试图把老陈推开,执拗地不要他扶,还想加快脚步朝前面走,老陈急叫道:
“慢一点,慢一点,刘老师。”
张晨也在边上劝着:“叔叔,安全第一,你要是摔去,我们和刘芸可没有办法交待。”
刘立杆说:“刘老师,我们可是背着刘芸,带你去吃火锅的, 不要祸害我们。”
老刘听他们这么说,就不挣扎了,任由老陈扶着他。
刘芸和小芳一起去美国了,临行的时候,把自己的父亲交付给张晨,和他说,你有时间的话,过去看看他,我担心他会逃出来,溜回去重庆,张晨答应了。
前面开车来的路上,刘立杆和张晨说,留人就要留胃,这药补不如食补,我们带老刘头出来吃饭,能吃会跑,他就好差不多了,天天开心,就不会一心想回去重庆了。
张晨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每天关在那病房里,就是好人也会被憋出病,是应该带他出来走走,两个人这才商定带他出来吃火锅。
四个人到了川味观,要了一个包厢,张晨和老刘说,叔叔你随便点。
老刘也不客气,点了一大堆菜,他和张晨刘立杆说,真是好久没有吃火锅了,看着什么菜都想吃,馋死了。
老陈不怎么会吃辣,他们要了一个鸳鸯锅,刘立杆还陪着他们两个,喝了一瓶五粮液,张晨要开车,只喝饮料。
这一顿,吃得老刘和老陈都很兴奋,老刘说,没想到你们杭州人做的四川火锅,也这么好吃,老陈则是说,他以前从来没有去过这么高级的酒店,没喝过这么高级的酒。
张晨和刘立杆都说,高兴就好,我们明天再来。
接下去的几天,张晨和刘立杆带他们去了海底捞、刘一手、秦妈火锅和火龑火锅,吃得老陈都学会了吃辣,不需要再点鸳鸯锅,直接就上一个红锅。
吃完火锅,张晨和刘立杆送他们回去,在停车场停好车,回去病房的路上,碰到康复医院的院长,老陈扶着老刘回去病房,张晨和刘立杆站住了,三个人站在那里聊天。
院长问他们:“听说你们天天都带刘老师出去上馆子?”
张晨说对,会不会有影响?
“没事,没事。”院长说,“能吃是好事啊,只要别吃辛辣的东西就可以。”
一句话,说得张晨和刘立杆噤了声,这几天他们天天带老刘吃的,可都是辛辣的。
接下来,他们调整了方向,再带他们出去,就去土香园、楼外楼、天香楼和张生记,去土香园,张晨和老刘说,叔叔你到了杭城,还不到我的酒店去看看,老刘赶紧说,要去,要去。
点菜的时候,不再让老刘做主,老刘看着菜谱,想点一个辣的,张晨就说,这个不是我们的特色菜,不如那个,结果点了一桌都不辣的菜,不过好在,就是不辣,老刘和老陈也都吃得赞不绝口,说好吃,好吃,太好吃了。
去楼外楼等酒店,老刘想点什么辣的菜,张晨和刘立杆就说,这个不是杭城特色,到了这里,就是应该吃杭城特色,最后,索性和老刘说,杭城人本来都不会吃辣的,所以,有特色的杭城菜,都是不辣的,要吃辣的,过几天我们还是去吃火锅。
这才把老刘哄了过去。
刘立杆提议,应该带刘老师去下KTV,“女孩子才是中老年男性最好的春药。”刘立杆说。
结果被张晨一顿臭骂,张晨说:“去酒店吃饭,老刘万一昏倒了,我们还好和刘芸解释,说他嘴馋,带他去吃饭了,去KTV,他看到女孩子一亢奋,昏了过去,我们还能怎么解释?说他哪里馋?”
刘立杆想想张晨说的有道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在刘老师的花生米,大概还没有长大,他目前表露出来的,是对吃比女孩子有更大的兴趣。
夜夜这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时间过得很快,刘芸和小芳要回来了,刘立杆和老刘说,明天刘芸要回来了,我们就不能再带你出去。
老刘问:“你们还怕她?”
张晨和刘立杆连连点头,说怕。
老刘惋惜不已,嘀咕着:“怎么出去这么几天,就回来了呢?”
张晨和他说:“没关系的,反正刘芸经常出差,等她下次出去,我们又来带你。”
刘芸回到杭城,发现她爸爸不仅胖了,状态也出奇的好,他现在已经不用老陈的搀扶,一个人可以自由地走动。
见到刘芸,老刘就和她说,自己想出院回重庆去了。
“想都别想。”刘芸说,“你一个人回去重庆,再有个什么意外,身上忘了带联系人的名片,那就连一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带带,我一定把你的名片和杆子的名片,都带在身上。”老刘说。
“带在身上有什么用,你没看到现在报纸和电视里都在放,老人倒在地上,别人怕被讹诈,连扶都不敢去扶,你上次是碰到一个好心人,不仅打了杆子的电话,还打了120,医生都说了,幸亏你送去医院及时,你别指望这样的好心人次次都会让你碰到。”刘芸说。
“那我总不能一直住在医院里。”老刘叫道。
“这是康复医院,和疗养院差不多,你没看到这里有人,从医院建起来的时候,就住到这里,已经五六年了。”
“他们是他们,反正我不喜欢这里,我要出去。”老刘固执地说。
刘芸也觉得,这长期住在这里不是一个办法,不是说这里的条件不好,而是,在这里的都是老年人,不是这个病,就是那个病,然后这个星期某某某走了,下个星期某某某又走了,这样的讯息,对住在这里的老人,是一种沉重的心理压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