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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挑了挑眉,“你是倩儿?”
我愣愣看他一刻,又打量了他的穿着,一件式样寻常却做工考究的袍子,瞧不出他的身份,我歪着头,极其友好地问,“是啊,那你是谁呀?”
婢女在我耳边小声提醒,“郡主,这是晋王殿下。”
晋王?他是晋王孤独懿?我未来的丈夫?我一时间傻在了当场。
孤独懿似笑非笑瞧了我几眼,语气平淡,“你们继续,我还有事去见武阳侯。”
见他一走,四周呼啦啦跪了一地婢女早禁不住笑岔了气,有人撑着腰笑得前俯后仰,只剩我傻傻站在原地,错愕看着那道背影大步走远。
这便是我和孤独懿的第一次见面。
那天,我为他俊美的容颜所惊叹,却已不知,自己往后漫长一生的爱与恨都将与眼前这个高傲少年纠缠不清。
北齐民间有一条规矩,新娘与新郎在婚礼前期见面是很不吉利的。
我并不信奉神佛,然而后来想起时,却不得不信。
半个月后,我和孤独懿的婚礼如期举行。
象牙雕花妆奁前,身后梳头的老嬷嬷含笑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门口传来喧哗,我从铜镜里看去,便看到了龙罄的身影。
他遣退了宫女,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龙罄慢慢走至我身后,厚实的掌心如幼时一般轻抚我的额头,“时间过得可真快,当年的小女孩如今已经这么大了。我的小阿紫就要出嫁了。”
北地十年的相处,他与我关系似长辈却比长辈要多了几分平和,似友人却不似友人那般坦然相交,从六岁到十六岁,一直是如此。
我看着镜中的他,“无论如何,龙罄永远是阿紫最尊敬,最重要的人。”
龙罄只优雅微笑,拿起大红的喜帕为我盖上。
“丫头,今后一定要好好生活。无论发生什么,不要怪我狠心。”隔着喜帕,他忽然这样对我说,我看不清他的神情,更不懂他这句莫名的话中的深意。
而在下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一切。
内官进来禀道:“王妃快准备好,迎亲的辰王殿下已经到了。”
北齐婚庆有一条习俗,新娘出嫁那天,新郎必须请一个品貌、年龄和自己相仿的兄友作陪郎去背新娘。新娘出嫁时,由陪郎从闺房背出大门,然后登上花轿,在送亲队伍的护送下一直到达新房。
“辰王殿下,您这边请!”内官殷情地引着一位华服男子进门而来。
有脚步声渐近,按礼制,来人是皇子,龙罄理当向他行礼的。
“老臣拜见辰王殿下!”
“侯爷快请起!”
声音极是熟悉,这样的声音,于记忆中,是十分熟悉的,我忽然明白了什么,一下子就掀开了头上的喜帕。
眼前的遮挡除去,我终于看到了窗前逆光而站的年轻男子,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英朗的眉目,直挺的鼻梁,浅褐色的眼瞳,微抿的嘴唇……
他看着我,目光平静,一点也没有惊诧的意味,似乎早已知道我便是新娘。
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皇三子辰王孤独凌,我未来丈夫的异母哥哥。
那个传言中,是皇帝已故的宠妃皇贵妃膝下唯一的儿子,自幼就被皇帝捧在手心中悉心栽培,极有可能是未来储君人选的天之骄子!
一别半年,从未想过与他再见,竟会是这样的境况。
我怔在了那里,转而回头了看了龙罄,他神色平静,最深处却带着不可质疑的警惕与暗示。我起身慢慢走至他身前,说出了那几个晦涩的字句,“拜见辰王殿下……”
孤独凌看了看我,极快地恢复神情,和声道:“弟妹多礼。”
喜娘笑盈盈上前,“吉时已到,请辰王殿下背新娘上轿!”
他在我面前慢慢弯下身,我怔愣一刻,终于慢慢趴上他的背脊。
头上的喜帕再一次被喜娘盖上,脑海中渐渐只剩下一片混乱,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木人一般被他背起。
跨出大门的那一刻,有风吹过,带着淡淡的花香,喜帕被风拂起的瞬间,我回过头,就看到了院子里满树快要凋尽的金桂,凄丽而糜艳,缠绵得让人有流泪的冲动。
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我忍不住在他耳边低声问,“为什么当初不回来找我?”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似是没有听到我的话一般。
我气极,张口狠狠在他肩膀上咬下,直至云纹缎绣袍子间传来淡淡的血腥味道。
“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半年?”
他停了停,终于说:“对不起,我不值得你等。”
我愣住,然后笑了起来,原来一直都是我自己在一厢情愿,我的满腔热切,他根本就没有想要过。
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被簇拥着上了花轿,然后一路被抬至晋王府,下轿之前,怡儿偷偷塞给我一张纸条,展开一看,是龙罄的字迹: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我将纸条攥在手心,我想,我终于还是愚笨的,一切的幻想就在刚才尽皆化作齑粉,往昔的什么都不复存在了。
我不怪龙罄,只能怪我自己太过天真,将一切想得太过美好。
我将为人妻,不能再如昔时般任性,让龙罄来为我收拾烂摊子。
从前种种,自此毫无瓜葛,就当作我和他从未相识。
或许,日后的生活也不见得会如想象中那么狼狈糟糕。孤独懿那样俊美无铸的男子,又是皇家帝胄。以后的日子,我和他,大抵也会如戏曲里所说的那般,举案齐眉,白首偕老。
一应繁重的礼仪过后,已是夜里掌灯时分,被折腾了整整一天,全身如散了架一般疼痛。晋王府极大,前院酒宴的喧哗声隐隐传来,煞是热闹。
我坐在婚床上壮着胆子撩起喜帕打量四周,满目都是耀目暧昧的红色,红色的喜帐,红色的蜡烛,红色的喜字……头上沉重的发髻钗环压得脖子生疼,却抵不上心中的不安与忐忑。
前头的宴席吹吹打打好不喜庆,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坐在新房里,一眼瞅到厅中的案桌上摆着满桌的糕点酒液。喝酒可以壮胆,也许喝醉之后,等会儿便不会那么羞窘了。
带着这个念头,索性拎了白玉酒壶,不顾喜娘宫女的劝阻,仰头就大口喝下,辛辣呛人的酒液入喉,如火烧一般。脑海中想起的却是生平头一次喝酒我狼狈大咳时,孤独凌微笑看我的情景。
只是一瞬,那人含笑的面孔就已渐渐淡去,隐在了红烛喜字之间。
四目相对,各有所思。
尽管我已经见过他,现下脑袋里一片晕沉之际仍旧不忘感慨,他真是一个好看的男人!
视线对峙一刻,我的酒意蓦地醒了大半。
神志一凛,我一下子就坐起身,这才发现房里的婢女不知何时早已被打发走,空落落的只剩我和他。
而他似乎也回过神来,眼神又恢复了初见那日的慵懒闲散,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你哭过?”
我倔强说,“没有!”
话一出口,方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带着酒液迷离的气息。
他扬眉笑了,“出嫁从夫,三从四德,知不知道你新婚之夜喝得醉醺醺,现在又这样和我对视很无礼?”
我愣住,继而侧过头,不去看他。
你又道:“你这是目中无人,轻视我。”
。
他低喘着问,“你很害怕?”
我惊怯看他,点头,却又立刻摇头。
他的瞳孔倏地一缩,低低说了一句,“扫兴。”
语毕,人已往我身侧一躺,再无动作。
红烛旋旎,罗帐轻垂。
过了一刻,他忽然问道:“你是不是不愿意嫁给我?”
我吃了一惊,正琢磨着怎样回答,却听他道:“罢了,你以为我愿意娶你?”
我没好气地笑,“承你贵言,皇命难违,既然已经娶了我这个你不上心的妻子,那晋王殿下也只有委曲求全地受着了。”
他轻笑,过了一会儿才说,“还真是个刁钻的丫头,放心,以后日子还长,我有得是法子治你。”
我朝他的背影扮了个鬼脸,不再和他斗嘴。
耳边渐渐传来他平而稳的呼吸声,似是睡着了的模样。
我有些不可置信,试着侧过头去偷瞧,他闭着眼,一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