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掏出烟盒来,自己磕出一根叼上,把烟递过来,道:“我现在觉得抽烟不错,但口香糖真是吃得我腻歪死了明导说她跟编剧讨论过,这个细节不能删!”
李谦笑笑,犹豫了一下,伸手抽出一根烟来。
他已经有两年多到三年没碰过卷烟了。
就着她手里的打火机点上,深吸一口,有点微呛,但又有一种烟草燃烧产生的熟悉的灼热的气息。
周静宜在他旁边的小马扎上坐下,敲敲手里的烟盒,道:“剧组好不容易买到的,据说是八十年代比较流行的,人家都已经停产了,明导发动了好大的关系,找人家定制了一箱,都便宜我了。”
说话间,她熟练地吐出一个眼圈,又笑着补上一句,“据说在八几年,这个烟卖两毛钱一盒。现在,绝版。”
李谦笑笑,好奇地看着她,问:“你以前也抽烟?”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道:“抽过,十六七岁那时候,但觉得不好抽,就不再抽了,没意思。不过这一次,我看剧本,觉得这个人真有意思,觉得她就是要抽烟,抽烟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种享受用明导的话来说,在飘飞的烟雾中,有着片刻的现实剥离,是她最轻松、最可以放飞梦想的时候。”
说到这里,她晃了晃手里的烟,笑道:“我试着抽了几次,觉得真的耶,真的是好有感觉,然后就抽开了。”
李谦抿抿嘴,缓缓点头。
好吧,又一个例子,活生生的例子。
有人因为拍肌肉男角色,从此爱上了健身,有人拍功夫片,拍完了镜头前的花架子,居然爱上了功夫,回去就真的拜师学艺了,有人为了拍一个镜头,练习做菜几个月,整天颠勺,到后来戏拍完了,他居然真的练了一手好厨艺。
但是,也有人在拍完戏之后有了烟瘾,或成了酒鬼。
更有甚者,有人跌落到角色里无法走出,最终要么近乎精神分裂,要么近乎崩溃,完全靠毒品度日,最终还是不免自杀。
成也戏,毁也戏。
…………
夜,八点半。
用现在的眼光来看,这是一家到处都充满了浓郁的乡村结合部风格的台球厅。
吊顶荧光灯管的灯光是惨白的,刺眼。
现场没有任何的补光。
李谦刚刚开始留起来的头发,又被理发师剪成了板寸。
呃,准确来说,是那个年代比较流行的寸头,或者叫寸平头。
身上是一件略显破旧的皮夹克。
破了洞的牛仔裤,大头皮鞋,磨砂皮的,很旧。
李谦嘴里叼着烟。
烟气袅袅,在荧光灯下看上去,满满的都是颓废感。
他俯身,眼睛眯起来,出杆。
啪的一声,10号球准确入洞。
他收回球杆,脑袋微侧,抽一口烟,左手从嘴里取下烟屁股,短短的一截掐在手里,嘴一张,长长的一口烟喷出来。
目光茫然而无焦距,神态满满的都是生死不知。
监视器后头,明晓敬瞪大了眼睛,嘴唇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微微咬住。
在《红高粱》的片场,带着儿子去呆了十几天的明晓敬,是见识过李谦的演技的,虽然在她见到的场景里,大都不是需要李谦演技爆发的场景,但身为当下国内最好的演员之一,她早就练出一双火眼金睛了,所以,对于李谦那貌似普通的发挥背后,所蕴藏的全部表演潜能,她是有着相当程度的期待的。
此前唯一担心的一点就是,到目前为止,如果把《三国演义》里的孙策忽略不计的话,李谦出场的几部客串,和他在《红高粱》片场里的表现,还从来没有过当下这种不一样的“人物生态”。
这不是《剑仙》里的剑侠,不是《葱花的爱情》里的爱国学生,更不是《红高粱》里的粗犷汉子,这是一个在时代里沉沦、迷茫、却又活得理所当然的人。
忧郁、迷茫、沉默。
那种被年代所抛弃而无从着落的感觉,几乎是已经刻入了骨髓的。
尤其是,纯纯就是刻意的,明晓敬安排给李谦的第一场戏,就是这一场。
镜头长度大约80秒左右。
李谦抽烟、打球、抽烟、发呆,长达三十秒的镜头,都属于他一个人。然后周静宜出场,抽着烟,站在旁边看他打球,问:“来一局?”
李谦笑,摇头,“要走了。”
然后他再次俯身,把最后一个球击入球袋,放下杆子,进去找老板付钱,走人他临走的时候,回头看周静宜一眼,目光沉静而虚无。
然后,两个从不相识的人,就此擦肩而过。
嗯,剧本里大致就是这么写的。
计划中,这是《未了情》中三段故事里现代社会的一段,是整部电影的最后几个镜头之一。
周静宜的表演实力,是让明晓敬都为之激赏的。
这部电影的女主角选用了周静宜,更是让明晓敬暗道侥幸的一件事。
而现在,李谦刚到的第一天,她就给了他这样一段戏:先是一个人独自撑三十秒的无故事镜头,然后要当面跟周静宜p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