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贤硬是不知道,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江南,有人立志要当他的爹。
不然,任司空山如何有趣,秘术、密阵多么吸引人,都挡不住他那颗剁了对方的心。
接到唐婶传递来的口讯与老师的信之后,范贤心底大概有了个轮廓。
七爷绸缪布局了十年的大网,已正式开始一点点揭开、一寸寸收拢。
他现在也总算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安排来司空山了。
拜星君不假,磨练亦是真。那两样任务物品,若能取得自然是锦上添花,若寻不着也不碍大事。
之所以引他退避,便是因为此时的京都城,风狂雨骤。
老爷子老谋深算,咳,深谋远虑。
定是对那位与他们暗中联手的,有所忌惮;
又考虑到若于起事之前发生意外,或暗中动作被武乐得知,等等一切有可能存在而无法预知之事,保险起见,先将他这个核心人物、这面召集宁帝旧部的大旗,调离京都。
不小视对手这一点,范贤是很赞同的。
但是,老爷子惯性思维的拿他当小孩子看待,什么事都不与他说明这一点,让他无语又无奈。
他就特别想看看,在听说自己千挑万选的——司空山,被人以那么狂暴的方式,敲了山门后,老爷子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哼哼,能有什么表情。
老爷子早年受伤,那张酷到没谁的脸,根本就莫得表情。
“乐天哥哥!”
一声唤,将发散性思维开到天外去的范贤,拉回到眼前。
花多多与几名随侍弟子,拎着食盒,走进这间‘防护工程临时办公处’。
吕文乙当即便殷勤是上去接过食盒,腆着脸道:“我说多多儿,也叫声乙哥哥来听听呗。”
“不要。”
花多多严词拒绝,一点余地不留的那种。
“乙弟,这就是你不对了。哥哥妹妹,可是轻易叫得的?”
负责抄画落星镇内修复建筑图的孔喧,放下手中细毫,抻了抻腰打趣道。
“哦哦”吕文乙一脸不正经地坏笑。
花多多小脸一红,也不搭话,只管走到范贤身边,向两位师兄一一施礼。
“六师兄、师兄。”
正在与范贤研究镇内机关布置的两位百灵星君爱徒,笑着点头道:“容师妹来了。”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不得不说,五大三粗的雷贺和书生似的袁书安,泡妞不球行,搞机关必须是两把好手。
业务水准,比不上天才疯子大师兄闻通,但也远超他人。
至于小丫头嘛,纯粹是借此机会下山来看望他这个义兄。
此前,小丫头在得知落星镇遭了难,花满楼的掌柜、小厮无一幸免,也是哭红了眼。
当接到消息,自京都赶了十来天路,到达落星镇的花星南大叔,见到自家宝贝女儿安好无恙时,长时间紧绷的心登时放松,竟是病倒了。
所幸,并无大碍,急气攻心所致。
倒是花多多的表现,令贤刮目相看。
小丫头不慌不急,请了雀神峰的弟子为自己老爹诊治;从容地指挥随父亲一道前来、准备重修花满楼的随从们如何做事。
并且,提议可在花满楼重修之前,在地底下挖一条秘道,连通二山山脚的地下避难所。
苦难与伤痛,有时候真是能磨砺人,令人快速成长的催化剂。
吾家想容初长成啊!
“乐天哥哥,父亲方才醒转,已是大好了。雀神峰的药徒说,哥哥开的那剂护心养气方子,很有效的呢!”
长发束起扎作双髻,髻上坠着两缕鹅黄飘带,一双灵动的大眼笑起来变作两弯月牙,这样的花多多,当真是萌到令在场所有人都止不住心生强烈的保护欲。
俗称,老父亲心态。
范贤点头笑笑,强摁下微微抬起的右手。扫了眼那两位一脸慈父表情的师兄,心底表示满意。
只要别起歹念,大家朋友就还有得做。
吃完午饭,也没顾上休息片刻,正准备继续工作。房前石阶旁,一道白色身影落下。
一只头顶有一抹红的知归鸟,冲范贤‘呦呜’了一声。
这是师父的专属代步坐骑。
太渊长老与后土阁七武士,起行居并不在大德殿,而是在不动峰侧边的半山腰处。
跨坐在知归鸟宽阔厚实的背上,风声拂拂,绕山展翅,半刻钟便到了。
太渊的起行居,是一幢不怎么起眼的三层木屋。
楼下两层,堆满了各类奇门卦象、星图、阵法及解阵、图释之类的古藉竹简;龟甲、石板,也是多不胜数。
最顶层,才是太渊的住处。
“师父。”
“来啦。”太渊自屋内行出,走到三楼的廊台上,招呼范贤坐下。
见老人家面上的表情,范贤便问:“师父,可是有什么要事?”
太渊拢衣坐到茶台一侧的蒲团上,“嗯”了一声,手指有节奏地轻敲茶台。
“师父,是弟子布阵之法出了错漏吗?”
太渊摆摆手,面色有些为难地道:“乐天,为师问你三个问题,你可否如实答来。”
范贤心里登时就有数了。
果然,师父对他的真实身份,始终还是有些纠结。
“师父有所问,弟子自当如实答。但是师父,您若心中存疑,弟子如何答,您才能确信呢?”
太渊抚须点了点头,道:“放心,师父自是信你的。
为师问你,那夜两个宗师境袭杀落星镇,你是如何事先得知此事的?”
“其实,师父不问,弟子也想着等布置完阵法与机关之后,再与师父细述此事。”范贤面色一正,道:“弟子此前与师父说,抓到一个杀手之事,并不是托词…”
范贤故事会时间。
太渊长老不时点头,当听到依火药味找到宗祠内所埋的引爆装置时,又惊讶又了解地怔了一下。
掐头去腚,七分真、三分伪,一个完整的、能与孔喧等人的记忆互相呼应的事件还原,被范贤阐述的既精彩又具体。
约摸一刻钟后,太渊长老深深吸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如此说来,为师得向乐天你致以歉意。”
“使不得,师父。”
太渊长老又叹一气,给范贤斟了盏茶,道:“你既已拜我为师,我又怎可这般猜测于你。哪有我这般当师父的,唉…”
深知自己这个师父强迫症严重,范贤便不多作推辞,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师父,无需想这些。换任何人,都会对弟子的行为,有所猜疑。
不过,师父,弟子必须言明,可一不可二。您若心中始终存疑,那乐天这便下山去。免得他日…”
太渊接过那空了的茶盏,并拍了拍范贤的手背,道:“不智者多疑。
你说的对,换作他人,也定会对你心生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