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前辈,稍安勿燥。”
范贤面带恰到好处的笑容,抬手示意,两名阵徒便抬着一个穿着一身褐色劲服的年轻男子,送到他面前。
其中一名阵徒刚替其解穴,此人便欲朝某位端坐于客位上的副帮主冲过去,口口声声喊着“师父救我。”
也不带换句台词的。
两名阵徒将其摁住,范贤上前装作检查其是否有易容痕迹,轻轻拍了一下此人的后脖颈。
便见这年轻男子,浑身一绷,双目刹那失焦,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嚷道:“师父,师父救我!”
其师父、一位年过五旬的肥硕男人,瞧那两只短手抱着滚圆的肚子、手指下意识一抽的小动作,就能看出来,他很不自在,非常不自在。
单对单审,就无需耗费太多心力,去感应全场半路人的情绪波动了。范贤将自己大部分的共情感应,投放在了这个心狠的师父身上。
“师父,您可不能不管徒儿呀!是您让徒儿先摸清楚落星镇里的情形,再给您禀报…”
“住口!你、你这混蛋玩意儿。”肥佬面色煞白、晃着三层下巴骂道:“为师什么时候让你干过这种事,说,是谁收买了你,让你栽赃为师!”
边骂着,肥佬双手摁在椅把手上站起身,欲上前将那年轻弟子拽到自己身边来。
滚犊子的东西,人家都没审,他娘的就全招了。
那只短手刚伸过去,就被站在最近的孔喧,一拳顶开。
“放肆!”肥佬恨恨地瞪了孔喧一眼,暴喝一声,一双被罡气包裹的肉掌,这就劈将过去。
孔喧也不含糊,双臂一振,左手格挡,右手送出一拳,直击其腹部。
却是不想,一片阴影自侧旁掠来,将那肥佬势如猛虎的一掌稳稳接住,又轻轻松松化去孔喧的拳风。
吴支祁目露警告之意低头凝视了肥佬一眼,轻轻拍了下孔喧紧握的小拳头,示意他退去一旁比较安全。
想了想,阴阳大师表示不太甘心,于是。
“都是收人做徒弟,有的人连自己亲徒被调包了,都察觉不出来;有的人,更干脆,用完就抹脸不认人。啧,简直了!”
那肥佬自知不是吴支祁的对手,何况也不可能真在当场将那司空山小弟子给抹杀了,只能恨恨地无能怒视。
好端端坐在那的青丘阮氏女家主,也是促不急防,莫名被内涵了一波。气的胸前跌宕起伏、起伏跌宕,却是不好说什么。
在座诸位老江湖,纷纷瞧了孔喧一眼。
这司空山平时到底都教了些啥,怎么这小弟子,一个比一个‘会说话’。
动用了第一个隐藏工具人的范贤,心底暗暗给孔喧竖了个大拇指。兄弟这波输出很稳定,嘲讽的很成功。
“吴副寨主,你的弟子指控你,支使他暗中打探落星镇内情形。而你,指控你的弟子,受他人指使栽赃嫁祸。”
范贤抖了抖衣袖,义正言辞道:“这样,此事发生在我司空山,自然就由我山门来处理。吴副寨主,肯定没有异议吧。”
肥佬还没来得及缓过神,说上半句拒绝的话,范贤就一副被委以重任的表情,点头应道:“好!
那就由我山门代劳,审一审,这个出卖师门的家伙。
来,我问你。你是何时来到落星镇的?”
被俩阵徒控制着的年轻男子,目露惧意地看了眼自己师父,摇了摇头。
“哦,你连自己何时来的落星镇都不知道,那你可知是什么人指使你的?”
范贤这句很正常的问话,乃是此前就埋下的心理暗示。
话音落时,这年轻男子仍是畏缩地低头不语,倒是另一边响起回应。
“我们是昨天傍晚从野山那边绕行过来的。”一个同样被两名阵徒控制着的年轻男子,如此回道。
另一个年纪稍长一些的男子,接话道:“没人指使,都是照师父的话办事。”
这二人,一前一后话音刚落,座上一男一女两个门派代表,登时就傻眼了。
就、很离谱,很尴尬。
又没轮到审你俩,多什么嘴呢。
这一男一女便是振威镖局副镖头与傲仙山三当家。
便是谭木叔在范贤破品入神定境之时,在山脚处逮来的那群乌合之众,五门帮其中之二。
这还没完。
此前,范贤所埋下的心理暗示,乃是串联式的。
一环连着一环,只要听到关键词,被暗示者就会进入催眠状态。
而这种催眠状态,并非昏睡或任由摆布,而是在能听能看能感知的真实情况下,将原本不会说出口的话语,悉数说来。
所以,对于这个世界任一序列的修行者来说,都瞧不出任何端倪来。
关键句子一出现,又有一个工具人被点亮。
一个年轻女子娇斥道:“喂,肖楼罗,你师父不是说了,事成之后就给你我置办婚房的嘛。咋的,现在翻脸不认了?!”
关键词出现。
那个被自己肥佬师父抛弃了的年轻男子,顿时怒了,骂道:“死胖子,我忍你很久了。
什么脏活累活要死的活,都让我去干。倒了血霉,才会拜你为师。
本事没什么本事,一天到晚就想着阴帮主、坑副帮主。为师不尊,偷看小师妹洗澡…”
“你!找死!”
飞虎寨第三把交椅,吴姓副寨主彻底恼羞成怒,只见一道流光划过,肥硕无匹的身材竟是无比灵活地绕过吴支祁,直冲那正在叭叭个没完的徒弟而去。
咚,一闷声。
一根金光长棒,自旁扫来,直击吴姓副寨主肉多多的胸前。
路杀没用一丝罡气,只纯粹送出一成腕力,将此人挡住。乐天小师侄说过,今日不宜弄死人。
“呼!”被两名阵徒架住、往后拖了几步的年轻男子,瞪大双眼怒视自己师父,摇头道:
“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吴大用,我这可有你亲笔打的欠条,说好事成后给我置办婚房外回百两白银。
我可是冒死,从那野山一路绕行摸进落星镇,四处打听镇内的情形。
今日清晨,你还交待说你们走的时候让我潜伏下来,将镇子里的阵法图搞到手。
哼,我被抓了,你就想着推我出去送死,还要栽个欺师的罪名给我。
还有没有江湖道义,讲不讲江湖规矩了!”
“哇、嗬、噫、嚯…”
大德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众并未参与到谋划之中的百帮代表,均用或鄙夷或嫌恶的眼神,扫视那身形过大、就算给他条缝也钻不进去的吴大用。
自身或自家弟子被扣住的参与者们,个个都是面色发黑、神色慌张地直咽口水,巴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在地上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免得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这种人。
主座上已经放弃思考、完全进入托管状态的两位星君,全程保持端庄平淡表情,实则心里已是笑得满地找牙了。
而十一位闪亮登场、刚做完自我介绍就戏份杀青的星君亲徒,则是看得一愣一愣的。
师父说,大德殿内百帮拜会,恐有变数,让我等前来相助。
可是,就这情形,自己好像是来看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