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急匆匆地赶回家。
顺安叫儿子去洗澡。等儿子脱了衣服走进卫生间后,他把建宁拉进房间,关上门,看着建宁说:“你刚才没看手机信息吧?何老师跳楼自杀了!”
“不会吧?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啊!下雨前。我看我们学院同事发出的信息:她妈妈在厨房做饭,何老师走出房间跟她说妈,我出去走走,手里什么都没拿就走了。她妈妈做好饭,看女儿还没回来,拿起手机打电话给她。听到她房间传出手机铃声,于是走进房间,还没找到手机呢,却在书桌上赫然看见一封早就写好的遗书。你刚才有没有听到警笛声?下雨时有人报警说梧桐学院有一个女人跳楼了。”
“那也不一定是何老师啊!有可能是其他想不开的人啊。谁知道跳楼的那个人是阿狗还是阿猫呢!这么多年她都熬过来了,有什么理由现在才想不开?不可能的,我不相信!你凭什么就认定跳楼的人就是她!”
建宁忍住要滴落的眼泪,扒开顺安握住她双肩的手,往门口冲。
“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学校看看,我要去再看看她,她说不定今晚加班,现在正好好地坐在办公室旁边给大伙发送文件呢!”
“你别去了,没用的!”
顺安拉着她的手不让她出门。
“警察已经抬走她的遗体了。”
“遗体?你说什么?谁的遗体?”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建宁听到“遗体”两个字,大受刺激,疯了一般地跑出家门口,疯了一般地朝着学校跑去。
她跑过拼命按喇叭的出租车,跑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绿变红的交通灯,跑过咧嘴大骂她的司机、行人,跑过街口,跑过站立街道两边数不清的梧桐树,跑过默然静立马路边上一个接一个的垃圾桶跑过烟雨蒙蒙、人事沧桑,跑过何老师居住的西堤路。
她忘了她可以搭公交车,打的或者自己开车,忘了穿雨衣,忘了自己是谁。
迷离雨帘中,何老师的身影宛似在她眼前浮现。
如梦中场景,她左手抱紧怀里的法语书,幽幽伸出右手和建宁告别:“宁,别哭,不要为我伤心。天堂一定很美很净。我清清白白地来人间走了一趟,又清清白白地走了。我没做过任何伤害别人的事情,宁,你说,我是不是一定可以飞上天堂?”
原来,那天晚上,她做的梦,是真的。
何老师一定是很早以前就想过要自杀了。
她的魂魄,潜入建宁梦境,告诉建宁,她要走了啊!
可是建宁不知道啊!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一直以为自己被打分倒数是世界上最悲惨的可怜虫,哪里知道比自己惨的,大有人在。
比自己抑郁失眠更严重更需要安慰的人,终究抗拒不了内心想要放弃的声音,纵身一跃,和这个曾让她深深迷恋热爱的世界告别。
和建宁告别。
如果一个人决绝地要离开这个世界,死亡,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
当建宁浑身和着雨水与汗水一路从家里跑到学校的时候,警车早撤离了,救护车也不见了踪影。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围在2003年,林建宁和何老师到校任教时,建好的那两栋教学楼前面。
雨水冲刷过的地面,了无痕迹。
“听说是学校里的一个女教师,年纪轻轻的,还没结婚呢!”
“可怜啊!读了那么多书,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听说是被学校开除了,所以才……”
建宁呆呆地站在那里。跑得太快,汗一直冒,把内衣外层的毛衣都渗湿了雨还在密密地下,雨水又把她的外衣滴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