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湿透。
又冷又热,她张嘴大口呼气,寒风吹过,冷气灌进嘴里,从鼻腔呛出,差点气绝。
“闺女,你怎么了?没什么事赶紧回家吧!说不定你家人正担心你呢!刮风下雨又湿又冷的,可千万别想不开啊!”旁边走过一个听声音像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用怜悯的眼光看着她。
路灯有点暗,雨线加上凌乱潮湿的刘海遮挡住她的眼,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泪水喷涌而出。好久没有这么伤心欲绝,最悲伤的那次,是听到陆文结婚的消息,而告诉她消息的人,正是何老师啊。
她记得自己曾经为了何老师被调离教师岗和教研室主任吵架。她问主任,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共事多年的同事兼下属?何老师她做错了什么?仅凭一次的评课打分就让她停课停岗,让她在全校师生面前脸面尽失,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记得当时教研室主任说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她早已学会了冷静,看开很多事情。何老师的事情,并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做出的决定:“当时排名最后的有四位老师呢!高老师和苏老师被前外语系黄主任极力保下不给上报名单上课经常迟到的石老师又有现主任替她说话史老师爱人在教育局。何老师,她的命运早在冥冥之中交付给了未知,我一个小小的教研室主任能为她做什么?”
建宁反问她:“为什么你要把自己的平静建立在其他老师和学生的痛苦之上呢?”
为什么你们要停掉她的课她的岗?
何老师被停掉的,何止她的课、她的岗、她的津贴课酬,她被停掉的,还有她的人生啊。
她的遗书上,只有寥寥数语。只是简单地表达了对爸爸妈妈养育之恩的歉意,并无他言。
没有抱怨,没有指责,没有对自己和对他人的任何非议。
也许她早已看透世事,看破红尘,唯一放不下的只有爸爸妈妈。
她对建宁,也失去信任了吧?
尽管建宁为了她,不惜和教研室主任撕破脸,和其他同事为敌。
每次同行评价打分,总是排名倒数。
以前她总觉他们挤走了何老师和史老师,下一个要排挤的对象,肯定就是她了。
反正她和何老师一样,无背景,无关系,无后门不发论文不搞科研、消极对抗各种教学比赛,唯一努力的,是考法语拿硕士学位。
过去这么多年,她对自己依然还能在大学英语教研室屹立不倒,还能平平安安地上着大学英语课感到惊讶。
也许是,大家挤走了两个人,看到被挤走的其中一人,会在群里反抗攻击挤走她的那些人觉得如果继续排挤下去,自身难保。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何老师默默保护了林建宁卑微的教师生涯,让它得以维持下去而非林建宁自以为是的那样,公然选择和何老师站立同一阵线,以为自己有多高尚,以为自己能够给她,自己唯一的同事好友在世间继续存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可是,她忘了,比她还绝望的何老师,按掉过那么多次她打给她的电话。
那时的何老师,是否心已死?
自私地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活在自己世界中的她,终将还是失去了她。
这世间,唯一的好朋友啊!
就像很多年前,大雨滂沱,她在雨中无助地哭,失去她一生中唯一一次让她一见钟情,深深爱上的那个人一样。
痛彻心扉,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看看,告诉他自己有多爱他,告诉他,别走,不要离开我。
恨不得死去的那个人,是自己。
雨啊雨,请你再下大一点,大一点。
把我和我的悲伤,一起埋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