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苏?”
可最后,她还是听见了南巽的声音。
带着一点疑惑。
还有他的目光,探究的,惊讶的,简直能灼烧她的心神。
“以此为誓,永结同心。”几乎是呕血般吐出这八个字,她求救似的看向巫祝,面目恐怖的老者当即一手抓住了南巽的右手,另一手覆上他的眼睛:“开汝之神魂,以结此契。”
下一刻,南巽便倒在了地上。
巫祝尖利的指甲一划,割开了他的手指。
一滴血。
只有一滴南巽的血融入了杯中的液体,巫祝将酒杯递给她,她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南巽,然后仰头饮尽杯中之酒。
所谓饮鸩止渴,大抵就是这样的感觉。
酒液入喉落腹,菖苏便觉得一股灼热席卷而来,仿佛她身入火中,全身的每一寸都在燃烧。心里害怕起来,她下意识地拉住了南巽的手,却不想下一刻便全身一轻她竟拖着他,向天窗飞去。
冲出窗口的瞬间她松了手,看他恰好摔到地上,却仍是未醒。
而原来神龛的上方就是观海台。
浮于半空,她感受着烈焰烧灼身躯的痛苦,远处阵阵海潮宛如诱惑的咒语,催促着她尽快投入冰凉海水。
银月之下,她看到自己起了变化。
先是手背上的鳞片,而后是渐渐变形的手指,体内的炽热在不断壮大,像是要撕裂现有的凡躯,成就一个新的身体。
最后她化为了一条螭龙。
蛇身四足,被鳞无角。
巨大的,上古龙形。
“嗷”想要说话,出口却是低沉的龙吟,她只好赶紧闭嘴。
体内的灼热消退了,长年以来困扰她的螭珠之寒缓慢地凝聚,最终她感到那曾经散于四肢百骸的阴寒结化为一珠……
她将螭珠吐了出来,散发着青白荧光的圆珠缓缓落到了南巽的胸口,只一瞬便没入他体内不见了。
巫祝果然没有骗她,月圆夜饮下南巽的血能令她化为螭龙,从而得到重新凝聚螭珠的力量。
只是她再也不能化成人了,而且……
南巽动了一下。
她几乎是惊吓到了,想起巫祝说过得到螭珠后南巽很快便会醒来,她只得恋恋不舍地盘旋了一周,然后向枯龙穴飞腾而去。
浸入海水,乱流霎时间自地穴深处席卷而来,裹着她翻滚直下。
即便是螭龙之身,也难抵抗这天地之威。
最后,她重重地落到了坚硬的地面上。
睁眼,所见是白色的纤细支架交错而成的巨大穹顶,支架上满是生光的藻藓,而穹顶之上则是幽蓝的海水。
除此之外她还看见了很多人,多有异相,或是耳如鳍翅,或是面有鳞甲……
是螭族人。
最后,她看到了三位长老。
没想到你会做此决定。其中最年长者唇未动,声音却明明白白在她脑海中响起。你当真愿意代替南巽?
放眼四顾,她看到每一个螭族人手中都拿着尖锐的利器。
他们是为剔骨而来。
那支撑穹顶的支架,是每一代螭龙子的龙骨所制,只有蕴含着灵力的螭龙骨,才能隔绝海水,好让这些螭族人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所以每三百年诞生的螭龙子,其实不过是一个注定被杀的祭品。
这是巫祝告诉她的秘闻,当然他亦有他的目的,他不想螭息城失去年少有为的城主。
螭族也好,巫祝也罢,他们都只想维护自己的栖身之所。
而她又有什么选择?螭息城的一城生灵是要保住的,南巽也是要保住的。
只有她,无足轻重。
她甚至不能告诉他真相……即便能恢复他的记忆,他又能有多看重她呢?爱她吗?会比爱许倾城更多吗?又会不会因为她的牺牲而伤心在意呢?她不想测试这些疑问……
她宁可,永远不知道答案。
动手吧。在脑海中直接回答,菖苏想象自己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我欠螭族的,欠南巽的,便都在今日还清了。
旭日初升的时候,枯龙穴停止了轻烟蒸腾。
而观海台上,已经清醒多时的南巽正若有所思。
后来,螭息城与海市城的联姻终究没成。
没成的原因当然不是许倾城被毒死虽然没能得到另一半解药,但她还是在休养了三个月后不药而愈。
但是有了这一番出生入死的经历,南巽委婉地表达婚事作罢的意思时海市城的小令主也就更加难以接受:“这是为什么?”
南巽给出的是一个老掉牙的理由:“我有意中人了。”
“是那个菖苏?”许倾城一脸难以置信,那女子根本是最毒妇人心的最佳诠释,这螭息城主是什么口味才能对那样一个人念念不忘?
可南巽说不是的:“不是她。”
“我的意中人……”他笑着说,目光中满是追忆,“很久前便与我相识。”
无情怕多情,多情怕痴心。
看他这痴迷的德行,许小令主只能认栽,悄无声息地回海市城去了,当然南巽也没亏待娇客,随行奉上车载斗量的珍珠说是给她压惊。
送走许倾城的那天晚上,南巽在观海台,独看明月高悬,体内寒意满盈,失而复得的螭珠之力再度为他所用。
他化为螭龙之态,回枯龙穴走了一遭。
螭族的长老们感应到他的到来,率领一族人恭迎他们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