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留意到支撑穹顶的龙骨已然更换过那是当然的,他被告知每一次螭龙子死亡后其龙骨会被用于庇护族人,是至高的荣耀。却不知那些龙骨都是被生生剔下,还带着血肉,以滋养那些能够生光的藻藓。
谁会告诉祭品他将被残杀的真相呢?
所以螭族人保守着秘密。
而南巽则向他们告罪数年来因为失去螭珠与记忆,他对螭族不闻不问,他是不合格的王,愧对族人。
而如今,螭珠与记忆都回来了,他会负起责任,护卫螭息城的同时亦看顾着枯龙穴。
族人们齐声拥护,他也感动非常。
自枯龙穴返回时,南巽看到海面上自己的倒影,忽然意识到他比任何一代螭龙子与螭息城主更为强大,这互相依存的两地,他已是它们的共主。
沧海桑田,都是他的。
只是少了一个菖苏。
观海台上,巫祝苍老的身形佝偻着。南巽化回人形,巫祝似乎终于放了心,躬身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控制住自己没叫住巫祝。
用占卜或者其他任何法术来寻找菖苏的下落这大概是可行的,可也还没到那一步,他对自己说应该没那么快就想念她。
结灵契那晚之后她就失踪了,他猜她大概是害怕面对他,所以出去避避风头。只是她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荣华富贵,可她就这么游荡于外,哪有荣华?何来富贵?
还有就是,他其实已经不生气了……不记得的时候,她终究是他的小苏,至亲至信,初见便有说不出的怜惜而如今记得了,她更永远是他的小小采珠女,珊瑚色的唇,黑珍珠般的眼,灵若游鱼,坚韧不折,让他止不住地想要靠近。
她做什么,他终究都会原谅她的。
更不用说……
结下灵契的那夜,她说誓词的样子,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什么长久的荣华富贵。
他想她和自己是一样的,想要的,不过是长久的……在一起。
只是她到底何时回来?
凭栏望远,螭息城年轻的城主为了自己的意中人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实在是他还有一层隐忧,当初将螭珠渡给菖苏是因为她有性命之忧,而如今螭珠回来了,菖苏又如何了呢?
真是越想越担心。
可她不出现也没有办法,他只好安慰自己既然已经结下灵契,那么自己无恙,菖苏自然也就是无恙的。
这么想着,他终于轻松起来,转身返回阁中。
只是迈着轻快脚步的螭息城主永远也不会想到,当日他其实只是为巫祝的法术所迷,并未如他以为的那样与菖苏结成生死同命的灵契。
当然也永远不会有人告诉他,结灵契的那一晚,菖苏烧去的素绢,其实本是要给他留言。
赠君以倾城,归君螭龙珠。
多像曾经的那首情诗只差在了结尾。
是:
匪报也。
永相,诀也。
这话说出来或许遭人嫉恨她许倾城在这世上活了十七个年头,还从未有过什么不顺心的事。
毕竟她可是海市城主最小且唯一的闺女,而海市城又是什么地界?昙洲的极东之地,水路内通长河外接海域,琥洲、昙洲、琅洲三地的水路买卖皆要从此过,汇三地之精粹,集十洲之繁华。
世间所有,山堆海填。只有她想不到,没有她要不到。
就说十岁那年生日,总管跑海路回来给她带的一件礼物银发的少年,有着高挑精瘦的身形和受伤兽类般凶狠的眼神。
哦,不对,应该说他就是个兽类。
“这可是碧冶海中的白鳐呢……”总管一脸谄媚地假笑,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少年不是人,而是灵兽。
白鳐也算是颇有名的灵兽,它们虽然能化人形,但灵力并不强大,故而能够为人捕捉,且数量也不少,还不算有价无市。
当然还是珍贵的,只是她并不喜欢。
“你大老远地给我带这么个凶巴巴的小子做什么?”她一脸嫌弃,总管只好赔着笑说:“别看现在这个样子,白鳐一族成年之后都是有名的俊俏,纵不伶俐,放着给令主养养眼也是好的。”
至于少年那凶狠的样子嘛,总管自有对策。
以赤松城所产血珀磨制的长针,一头点着龙须,以针刺青,融化的血珀渗入皮下,在苍白的肌肤上留下一个血红色妖冶怪异的图案。
在刺青将要完成的时候,总管向她求了一滴血,与血珀混在一起,形成了最后蜿蜒曲折的一笔。
“这是降灵纹,永不消退,从此以后他的命便是令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