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她几乎要觉得自己快掩盖不了了。
这日她扮作护卫跟随焱辛去察看一处新开的水井,他指挥着一干属下寻找水脉,她则站在一旁感受着地脉中隐隐流动的灵气,黯然地意识到他们将会徒劳无功。
没有太多时间了……
她看着他,恰好他回过头来迎上了她的目光。他挥了挥手让下属各自领命行事,回到她身边,问:“为何这样看着我?”
“我怎么看你了?”她反问。焱辛就不再说了,视线移向他处,紧紧皱着眉头。
但她可不会漏看他微微发红的耳朵。
她在心底笑出了声,是,她偏就这样看着他旁人对他不以为然,不屑一顾,她偏要待他如珠如宝,仿佛他是世上最珍贵之物那样看着他。
他就是最珍贵的,当然。
而或许她太不加掩饰了,又或者根本就没法真的掩饰起来,总之焱辛似乎开始觉察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没问想是没那工夫。
城中的水井仍在一口接一口地干涸,新井开挖的速度比不上新井开挖的速度比不上老井水枯的速度,人们多少开始恐慌起来。
谣言四起。
为了应付这些,焱辛几乎可以说是疲于奔命。
这日早间她从花圃回来,看到一早去了南岭的焱辛不知怎么竟在榻上睡着,她正想替他盖衣,却见他睁开眼来。
“那个人是谁?”
“嗯?”她不明所以。
“你说你有心慕之人,他是谁?”他忽然质问,她一下子愣住了,不知要怎么回答,好在随后焱辛便有了新的想法,“罢了,不用说了。”
然后他跳起身向外走去,仿佛刚才只是自己一时的错乱。
那个人是谁,他在意吗?凝望他的背影,她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背后可能有的深意,想要微笑,却又笑不出来。
因为现在她还不能告诉他答案。
现在,还不是时候。
然而很久以前就有人对她说过,青弋,这世上有些话若是当讲时不讲,可能很快你便没有机会讲了。
她从未想过这也有应验在她身上的一天。
次日清晨,她还在好眠之中,却被震天的叫门声吵醒。
是韩伯亲自前来,向来沉稳的老者惊慌失措:“夫人!南岭地陷,城主下落不明!”
她的意识经历了一瞬间的空白,定下神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感应地脉的灵气流动,奈何心乱如麻无从分辨:“备马,我要去南岭!”
她顾不得许多了。
她知道自己终究是要来南岭的,只是没想到这样快。
快马加鞭,一路上她将随行者都远远甩在身后,疾奔了近一个时辰,南岭已近在眼前黑色玄武岩构成的山脊,令人分外感到压迫。
而在山脊的深处,是暗无天日的无明隙。
不愧是银棘立城之本,地脉皆源于此,也正是因为这样,在这错综复杂的灵气变化中她很难确认地陷的精确位置,只能急躁地原地打转。
稍后带路的侍卫终于赶了上来,引着她踏上入山的小径。
这里寸草不生,山路亦是崎岖难行。没多久他们就下了马,徒步在山中前行。
如有地陷,必然灵气缺失,她耐心地感应着,忽然身旁银光一闪吓了她一跳,细看才发现是一只年幼的银猬,形同刺猬,只不过身上细密的银棘排列得更整齐些。这巴掌大小的异兽正从岩石后面探头偷看她,两颗乌溜溜的眼睛也就黑豆大小,滑稽得很。
她忍不住戳了戳那粉红的小鼻子:“还不快跑。”
不知道怕人,以后成年了不被逮去才怪。
那银猬皱了皱鼻子,晃动四条小短腿刺溜一声就钻进石缝没影了。
然后她回过头去,发现那带路的侍卫也没影了。
只道是跑到了前头,但加快步伐向前走了一阵还是不见踪迹,她不禁心中生疑,却还是沿着山道继续深入。
直到快看到无明隙的入口忽觉身后有人,“到底在……”她转过身,却见眼前竟是毫发无损的焱辛。
他身披玄袍,周身还有烟火的气息每日到无明隙祭祀棘神是城主的职责。
此刻他满面怒意:“你竟敢擅闯禁地!”
那几乎是咆哮了,她瑟缩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解释事情的经过,但他明显地表示出了怀疑,这也是当然的,这里只有她孤身一人,根本没有人能佐证她的说辞。
于是她带着他下山去找那些跟随而来的侍卫,然而到了山下,却没见到一个人。
“你最好能解释这一切。”焱辛冷眼看着她。
而她也终于意识到,恐怕所有一切都已无从解释。
她,已入彀中。
而如她所料,回到璃云筑后,所有人都好像失去了今天的一部分记忆,众口一词地说并不知道她离开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