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止你?!”凤婠大笑,“我阻止得了吗?你会信我?!”
她一下子停止了动作,张口结舌。片刻后她猛地扯住自己散乱的长发,跪落泥水中,以首碰地,一下又一下。
痛苦到了绝境的人,除了伤害自己,别无他法。
可凤婠似乎觉得还不够,用力剥开了更为血淋淋的真相:“伏月兮,不信他的是你,用锁龙扣扣住他的是你,看着别人从他身上抽去咒索的还是你!你想怪谁?!你能怪谁?!”
没有人,怪不得别人……
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是她自卑龌龊,是她咎由自取……
忽然她停住了叩首,站起来,让雨水冲刷掉脸上的泥水。再看远处,乡民们开始涌入伏龙堡,白龙还在山上肆虐着,巨大的龙身盘踞在山顶,仿佛想将整个山尖拔起,活活埋葬所有的生命。
“你想要什么?”
她瞪着凤婠嘶声问道。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就在刚才她忽然意识到明知事情的结果,却还放任这一切发生眼前的少女必有所图。
“要什么都可以。”她说。
只求救下这一方百姓,只求……
阻止朝岚。
虽然他现在狂性大发,但有朝一日他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所做的事,不知该有多么自责。
她很清楚他的本性是怎样温和善良。
朝岚与百姓,他们都是无辜的。
罪责万千,都该由她一力承担。
少女发出了清脆的笑声。
“凤婠四海漂泊,奏乐为生,所求的,当然是这世上最好的乐器。”说着她放下了怀里的箜篌,取下背上的另一个布囊,让她看里面的东西
看上去像是胡琴的琴架,只是材质特异,晶莹剔透宛若水晶。
这把琴的弦轴上是空的。
“你看我的琴,还没有合适的琴弦呢。”
她笑着这么说。
伏龙堡,宛如人间炼狱。
穿过还有数不清的伤者甚至死尸,齐小棠匆匆跑进了老父所住的院子,却在进屋的刹那惊呆了。
齐叔倒在地上,颈部的伤口还在冒血。披头散发的伏月兮一身泥泞,手中正抓着那条金色的咒索。
“爹!”少女惊叫着扑到老者身边。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杀父仇人。”伏月兮这么说,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山丘上,她在凤婠面前跪下,双手奉上咒索。
凤婠接过咒索,随即指尖在她的双手腕间飞快地一划,立刻割出了两道细细的伤口。
凤婠将咒索的两头,分别探到伤口边。
片刻之后,只见两条血红细线受咒索牵引,探出了头。
她的手筋,这就是凤婠想要的,她要咒索和她的一条手筋为她的琴做弦,而另一条手筋
则用来降龙。
可知为何你族有降龙之能?凤婠是这么说的,那是因为你族天赋异禀,族人的手筋是天下至坚至韧之物,只有它才能缚龙。
少女说她虽不能让朝岚恢复本性,却能将他永远困于玉鳞渊下。
只能这样了。
筋脉被抽得剧痛让她一度晕了过去,醒转的时候她听见一串古怪的咒文。
电光霍霍,不时照亮天地。只见凤婠正对着她那架黑色的箜篌念念有词,随着字句的吐出,箜篌自行树立了起来,随即被一团黑雾笼罩。
咒文终止之时,黑雾化成了人形。
不,只是类似人形而已,赤裸着半身的男性形体,漆黑的皮肤,雪白的发,发间有尖锐的犄角生出。
还有那双血红的眸子。
这是妖鬼,在一些最古老的书卷中才有记载的魔物。
凤婠将一条手筋交给了这个妖鬼。
“去吧,隗英。”少女轻声道。
妖鬼立刻跃上了半空,就在这个过程中,其形体越来越大十丈,数十丈,数百丈。
最终变成一个语言无法形容的巨大黑影。
它抓起白龙就像抓着一条幼蛇,轻而易举地用几乎已经看不到的缚龙筋捆住了白龙五爪,然后将它按入了深不见底的玉鳞渊。
伏月兮自认不是一个会胆怯的人,但是此刻眼前发生的一切还是让她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而看到身旁若无其事的凤婠,她忽然明白了为何少女会知道那些不该有人知道的事情。
凤婠是那种人为了某个必须要达到的目的,与妖鬼做了交易,得到了妖鬼所知的一切秘密,受到妖鬼强大力量的庇护。
而这样的交易要付出莫大的代价。
少女绝对不是仅仅想要一把琴而已……
她忽然感到了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