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臻目光冷然。
忽然熟悉的乐曲戛然而止,一段从未听闻的弦歌响起,她向乐工那边看去,但见领奏的是一个陌生的美貌少女,少女怀抱漆黑的箜篌,十指灵动,巧笑倩兮。
庆典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天里随侍君王的都是熙妃,人前献舞,簪花得赏,毕方也好,其他人也好,似乎都已忘了她。
煜洲王的乔妃,白臻。
但她想自己在别人眼中或许也没有资格在意这些虽有美妙得仿佛能动达天听的歌喉,她的容貌却是平凡得近乎丑陋,毕方从不曾真正宠幸她,她亦自入宫第一天起便白纱覆面,不示真容。
如今初岁出现,所有人都说她要失宠了。
数日后的清晨,她独自在御园漫步,转过一个拐角,看见一大片叶萼龙胆在清晨冰冷的空气中紧紧收拢着花苞。
她想了想,轻咳了一声,曼声而唱。
不同于优伶乐伎所唱的诗词歌赋,亦不是民间的野曲小调,她近乎吟哦的歌声,能轻柔地融入风声、水声,甚至花朵开放的声音。
片刻后,就好像被这美妙的歌声蛊惑,龙胆花竟逐朵绽开,未几多时蓝紫色的花已然开满一片。
“久闻乔妃之声能使草木生情,今日一见,果然神奇。”就在她低头去亲近花朵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她抬头一看,只见初岁正小鸟依人地偎在毕方身边。
毕方神色似有不豫。
她嘴角微钩“臣妾见过王上。”
毕方示意她平身“乔妃的歌声确实动听。”随后又问,“阿月,比你的琴声如何”
她这才发现庆典上那个弹奏箜篌的少女竟也随侍在后,听到毕方问话,少女轻笑“岂敢与娘娘相提并论。”
这时内侍禀告说有大臣求见,毕方匆匆去了,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你们走远些,我和初岁妹妹说几句体己话。”她径自上前拉住了初岁,看着从人们退开。
“姐姐看什么”初岁问。
“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用这样的人”她盯着远处阿月的背影轻笑“王上痴迷音律是十洲皆闻的事,这个阿月所奏曲尽其妙,又有几分姿色,王上分明已经对她上了心”
初岁脸色微变。
“趁她还要倚仗你,妹妹最好先下手,免得日后反而受制。”她说着,轻抚初岁的肩,想她们两人此刻在别人眼里该有多亲厚
初岁狐疑地看她“姐姐为何提点我”
“你是右相义女,白臻不敢与你比”她在面纱之下露了一个笑容,“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这永麟宫中有白臻一个就够了。”
未及几日,耳目传来消息
初岁果然渐渐冷淡了阿月。
闻报她心里暗暗发笑,初岁毕竟年少,听了几句话就自毁长城。没有阿月,她的舞姿再美,毕方不多时也会厌了。
毕方喜欢的是美妙的声音,他只喜欢美妙的声音。
只有她明白君王对音律究竟迷恋到了何种地步。
再一次走上那天的小径已是月余后,叶萼龙胆的花期已过,路过花圃时她停了脚步,看着凋零的花朵想起昔时那人背着她,在半人高的草地中慢慢走过,夕阳的光落在她的背上,温暖得令人沉溺
母亲罚她背书,夏末最好的时节,她却不得不困在室内,直到他带了蓝紫色的花给她。
这是叶萼龙胆。青年笑着问,你可喜欢
“乔妃真是很喜欢龙胆花”
耳边响起真切的声音,她回过头,看到毕方独自站在那里。
“臣妾参见王上。”片刻后她才想起应有的礼数,“王上怎么孤身在此”
“孤想一个人静一静。”毕方说着靠上了另一边沿湖的栏杆,看向前方。
水面有雾,玉鉴湖对岸的景色便看不清楚那里是禁地,无论从前或者现在,都是只有煜洲王才能进入的地方。
此刻毕方径自出神,她得以好好儿地打量他一番。瘦削的线条,略显苍白的肤色但他依然好看,略见的憔悴甚至更彰他天生的那种潇洒神态。
反正在她心里,他永远是那个丰神如玉,执花而来,微笑着看她的俊朗青年。
“王上气色不佳,可是近日夜不安枕不如今夜由臣妾侍奉,歌一曲助陛下安眠如何”她说着,凝望他英挺的侧面,竟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抚平他眉间的微褶。
毕方抓住了她的手。
“不必了。”他语气冷淡,“日前孤听你声音略有嘶哑,近日还是着力保养为好。”
说完他就走了。
她抚上自己的脖子,声音略有嘶哑她如何不觉得
罢了,反正她怎么做也不过是故人的替身无论她是乔妃白臻,还是昔日的王女莲香。
毕方的心里始终只有她的母亲先王的珠月王妃。
昔年时光,毕方用怎样痴迷的目光仰望着那个煜洲最尊贵的女人,如何为她的一颦一笑而牵动心绪,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想着总有一天,她会让他只看着自己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