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还未长大,母亲便过世了。一片素白的灵堂上,她看到毕方铁青着脸默默离去,心底忽然生出莫大的恐惧,仿佛他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于是哭叫着追上去,可那人只顾向前,充耳不闻。
她跌倒晕厥,醒来时便不见了毕方。
他再出现的时候已是叛军的首领,那晚夜黑如墨,父王抱着她从城门上往下望,她看见阵前毕方横刀立马,脸上写满冷漠与杀意。
先王死在毕方刀下,他弑君自立,成为新的煜洲王。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兮,曷维其已”夜深,她追忆着往事,曼声唱着古人悼念亡妻的哀歌。
眼中所见,似乎又是九年前城破父亡的那一日永麟宫到处都起了火,宫墙上麒麟与九音鸟的彩绘在烈焰中熔化剥落,只余一片焦黑。
而如今这里的金碧辉煌对她而言如此陌生,就好像毕方之于她,形虽在,那个人却再难归来。
数日后的清晨,她从梦中醒来暗卫已跪了许久。
“她答应了”听过回禀,她微微而笑,随即意识到人尚在侧,“你还待着做什么”
“主上担忧娘娘在宫中的情形”
暗卫说自己需离开王城数日前往复命。
“叔父已经来了”她不禁惊讶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点了点头,“也差不多是时候了你去吧。”
话音未落,暗卫已隐入阴影之中。
是夜,弦月半满。
初秋风渐寒凉,到了夜晚玉鉴湖上便会腾起茫茫的雾气,纵有明月,湖岸的景色也是朦胧缥缈看不真切。独坐在岸边的湖石上,白臻只觉得手脚都变得冰凉了,但她不在意。就是这样细微的痛苦,让她确认自己还不是行尸走肉。
忽闻身后脚步轻扣“娘娘不冷吗”
回头,但见阿月怀抱箜篌,嘴角是如常的笑容她十分不喜,总觉得这抹笑容带着一点难以捉摸的高深。
仿佛她是那个掌握全局的人。
不过是个游方琴师……
她向乐工坊翻查过少女入的记录,发现其行贿的蛛丝马迹,如此处心积虑想要入宫,无非是贪图荣华富贵。
这样的女子她见得太多了。
不过既然怀着如此野心,那么当初岁疏远她的时候,阿月必然会寻找别的方法来接近毕方。
所以她发出邀约,今夜少女就来了。
当然,阿月还得表示一下诚意。“东西拿来了”
闻言少女将一条华丽的披帛交到她手中,冰蚕吐丝,巧手织就,栩栩如生的花朵还染着墨檀的芬芳这是初岁的东西。
“娘娘要这个做什么呢”阿月显得很好奇。
“可知在这宫中,最不需要的就是多问。”她冷然道。
少女吐了吐舌头,将箜篌抱得更紧了些。
“你还真是到哪里都带着它。”她第一次细看这件乐器,漆黑的琴身二十三弦亦在月下闪着黑色的光泽不知是何材质。
“阿月游历十洲,燕青从不离身。”少女说着,抚过箜篌的凤首。不知是否错觉,她似乎觉得琴弦在一瞬间闪过一片光亮。
“此琴名为燕青”她忽然有了兴味,“你且试奏一曲让本宫看看你究竟价值几何。”
闻言阿月眨了眨眼,随即挑了块平坦的湖石坐下,指尖微钩,抚弦初响。
霎时间,四周安静了下来。
秋虫之泣鸣,松风之徐徐,都变得不那么清晰了,只剩下箜篌的弦音,一声又一声,明净通透,动人情忠。
听了片刻,她忍不住说“好美。”
这时她已转到阿月身后。
而少女浑然不觉,似乎全心沉浸于曲乐之中。
可惜了,她想。
就这样杀了阿月,有些可惜
“娘娘过誉,阿月微末伎俩岂敢夸耀,当世若论音律之美,还属煜洲王室首屈一指不是吗”忽然阿月停了下来。
她不禁一怔。
少女轻笑道“千载之前,有九音鸟化为女身降临煜洲,见山川秀丽喜而作歌,歌声引来麒麟化为男子双方两情相悦永结以好,即是煜洲王室之祖。后王室历代多有女子歌喉绝妙,民间便传说其为九音鸟的化身”
言谈间,阿月慢慢转过身来,迎上她的目光。
她惊讶地发现少女的眼神变了竟有种令人胆寒的森冷之意。
少女还在说“比如说先王的珠月王妃,还听说,当年的王女莲香也”
不要说她听到心底有个声音尖叫起来。
珠月,莲香。
那是绝不能提的名字。
下一刻她一步踏上,手中披帛猛地绕上阿月纤细的脖子。
“喀喀喀”箜篌落地,阿月抓着她的手,却无法阻止披帛寸寸收紧。
“你究竟想做什么”少女哑着声问道。
她不答,只是手上用力。
终于阿月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