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蜃泪(1 / 2)

众所周知,蜃能结幻境,所以蜃泪是幻术最好的灵物,而他依稀听过有一种术法,叫结梦,靠着蜃泪的灵性,术士可为人织就梦境。

“所以,她常常沉睡,”他放低了声音,问身后的陆如晗,“就是睡在编好的梦境里?”

不用猜,他就知道那梦里是什么,是季凌,是她和他的过去,是她永远放不下的曾经。

景衍九岁那年,那时的皇帝还是他的祖父文帝,他的父亲,也是当时的卫王,因结党营私被贬谪至房陵。

皇祖母因怜他年幼无依,便令人将他接到宫中亲自教养。

而皇族子弟凋零,他那一辈里,最亲的就只剩堂姐,庄华郡主虞潆了。

虞潆之父是他的伯父,也是当时的太子,后来的明帝。虞潆是太子独女,自幼便是千人逢迎,众星拱月。

不似他,因父亲的失势看尽炎凉,又因身份尴尬,只靠着祖母的庇护在宫里艰难度日。

那时虞潆隔些时日会从东宫前往凤仪宫向祖母问安,他便偶尔能见到他这位堂姐,而就算在他父亲未曾失势前,他与这个姐姐相见其实也不过寥寥。

她不过大他两岁,后来的绝世姿容在此时已可见端倪,他曾不止一次地听到宫人私下说,庄华郡主日后美貌必胜其母,而帝都内再无人能及。

可他却在心底对她暗中生厌,尤其是在两年后,她确如那些人所料,出落得愈发惊艳,而她的气度、风华、仪态,无一不修养得与她无双的容貌相宜。

仿佛没有缺陷,她受尽上苍所有的偏爱,就好像万物都有阴影,独独在她身上,是个例外。

他排斥与她接近,哪怕他们是同辈中最近的亲人,他也不想在她面前感到卑微。

可她却刚好相反,如一个称职的姐姐,尽她所能地照拂着他,尤其是在后来祖母染病后。

可自小母亲故去,父亲远离,他在向来迎高踩低的皇宫里养成了孤僻的性子,拒绝任何人的靠近。所以起初她对他的亲近都遭到他的抵触。

他想她不过是做给祖母看的,以博取流传在外的贤名,这样做戏又能做多久呢。

她同他说话,他从不应答,她送的东西,待她一走就尽皆扔掉,她亲手做了点心,他却不肯接过。

“我怕有毒。”

东陵不比南渊,自古男尊女卑,从未出过女帝,她便是身份再尊贵,受尽万千宠爱,也是女子之身,而他却是皇室唯一的男嗣,是她的威胁。

之前任由他如何冷对,她都不曾在意,可这一次她看着他,眼睛却慢慢红了起来。

“阿衍,”她强忍着声音里的哽咽道,“我是你的姐姐,可我也是个普通人,伤心了会哭,针扎了会疼,听你这样说会难过……”

心头蓦地一疼,他在恍然间发觉,其实自己对她的那些抵触,不过是为了自欺,他根本不是讨厌她,只是害怕。

害怕被她的光芒灼伤,害怕让她走近他贫瘠的生命里,然后有一天她离去,他就一无所有了。

后来祖母缠绵病榻快不行了,将他同虞潆都叫到病榻前。

“阿潆,你过来。”祖母向虞潆招手,待她上前后便褪下手上玉镯,“好孩子,你知道祖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衍,你向来孝顺,日后替祖母挑个好孙媳,阿衍有了心爱的姑娘,你就把这镯子给她,让她照顾阿衍一辈子。”

“阿衍,你阿姐是真心待你好的,她不欠你什么,”那是祖母第一次对他沉声说话,“她只有你这一个弟弟,你答应祖母,日后要顶天立地,要护她周全,让她一世不受人辱,不受人欺。”

他看着祖母浑浊的眼中满含期待,转过眼,一旁的她双眼已哭得通红。

他不想再懦弱再自欺了,这一生太短暂,所爱之人也终将远离,生老病死都是那么难以抗拒,他无法阻止祖母的离去,那么至少,不要再让她流泪。

“好,祖母。”他俯下身去,在弥留之际的祖母耳边许诺,“阿衍答应您。”

祖母薨逝后,祖父不久便驾崩了。

太子即位,虞潆便成了公主。

他在宫中的地位却更加尴尬,虞潆成了他最大的依靠。她总担心宫人的阳奉阴违会让他在私下受委屈,所以凡事都要过问,点点滴滴,无微不至。

他却像变了一个人,变得对她无比依赖,凡是她说的话,每一句他都听,她欢喜他会跟着欢喜,她难过他会更加失落,甚至连她自己,都惊讶于他这样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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