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用什么去爱你,这一生的时光,我所拥有能交付的一切,还是,我的整个生命……
都可以,我都愿意给。
剑刺入胸膛,不深,却已有鲜血流出。
当初他不仅杀了季凌,还让术士施法,让其生灵散尽,便是再强的术法,也不能让其复生了。
她和他一样,再也无法得到心爱的人了。
她只要再用力,就可刺下去,可她最后放了手,当剑掉落在地时,他心中本是一阵惊喜,却发现她在眼前软软倒了下去。
这时,他才发觉不对。
“你……没有饮药?”他抱着她惊恐地问。
而就在此时,陆如晗步入殿内,向他道:“陛下,流沙丞相将那药人劫走了,此时已逃出宫去了。”
他欲起身,却被她拉住,她虚弱地道:“是我答应了郗晔,助他救走那个人。”
“你早就没打算活了?”他绝望地问,“因为知道他再也活不过来了……”
“其实,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可……”她突然苦笑着低声道,“我只是,想回到过去。”
回到年少时,那般静好的岁月里,没有杀戮,没有鲜血,亦没有仇恨。
“我知道……”他凝视着她道。那日他看着她睡在蜃泪下,他在水镜里看到了她的梦境,梦里不是季凌,是年少的她和他自己。
她一直告诉自己她爱的是季凌,而他是她的弟弟,她以为,将别的姑娘送到他身边,然后将季凌找回来,一切就好了,她心中不会再有动摇,不会再有他念。
可当她将剑抵在他胸前,哪怕明知他杀了季凌,她也没办法再刺下去一分,因为她突然发觉,好像……比起失去季凌,她最不能接受的,是失去他。
她已分不清这份感情是否只是亲情了,也不想去分清了。
“阿衍,我太累了,每次都梦到满手的血……怎么洗都洗不掉……”她靠在他怀里,轻声道,“人活着……总要靠着什么念想……我的生命里,只剩你了……可阿衍,对你,爱和恨……我都不能。”
他亲手将她放进了那个铺满蜃泪的冰棺里,术士施法,给她结了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境。
那日她在他怀里,回光返照,微红的双颊在烛光映照之下净透如琉璃,对他道:“我累了,我要睡了……”
“好。”他轻声答。
她的手如柳枝般垂下,油尽灯枯,她的容颜在他的怀中老去,红颜白发,刹那芳华。
他这半生爱得小心翼翼,甚至在此刻拥抱着她都不敢用力,最后成全的不过是这场无法停留不能回首的失去。
将她放进冰棺那一刻,身后身着素服的百官跪拜下去,所以没有人看到,他俯首在她额上印下的一吻,那是他此生最大胆的僭越,也是最卑微的奢求。
将陪她葬入寂寂深海的还有那枚玉镯,它再也不会被交付于任何人了,因为他不会再遇上一个心爱的姑娘。
他倾尽所有给予的,这场盛大却无言的爱,将同她一起,埋进他心底的那片深海里。
我是东陵大周国这一朝的长公主,却是个不得宠的长公主。我自出生第二日,便被自己父皇送到百里外的宗庙里。一切,都只因那个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权臣白鹤声之子白起。
白鹤声手握大周三十万重兵,他儿子前脚刚生了下来,我后脚就跟着从我母后肚子里蹦了出来。白起身子骨弱,白鹤声找了个相士算了算命格,说我克了他儿子的命。
白鹤声于是给我父皇递了个折子,要求将我送走。我父皇忌惮他手中势力,不得不准了他的奏。据说,我母妃当时追着抱走我的乳母,哭得声嘶力竭,郁郁寡欢了许久。直到我父皇用真爱为我母妃带来我的皇弟,我的母妃才从悲伤之中走出来,彻底忘了我这个百里外孤苦无依的女儿。
从头到尾,我连句话都没说上,就莫名其妙地成了炮灰。我觉得,我真是冤大发了。
这一日,是我及笄的日子,于是,趁着师父没留神,偷偷一人摸出姬玉山,到镇子上最有名的酒肆里,要了一壶名满天下的“玉真香”。玉真香后劲十足,我连喝完两壶,才觉得自己头晕目眩,站也站不大稳。
眼前是大片的风信子开得正好,我晃晃悠悠跌进了一个怀抱。我努力想睁大眼看清来人,却是一片模糊,只隐隐约约瞧见了一个白影,芝兰玉树一般。
我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软榻上,帐帘上挂着一个香包,里头的香气提神醒脑得很。我摸了摸自己身上,只有一件中衣。
我茫然不知所措,一位白衣公子推门而入。他逆着日光而来,细微的尘埃在空气中飞扬,而他,面庞清俊,宛若玉人。
我天生对一切与“白”这个字相关的事物没什么好感。当然,长得好看的除外。
我吞了吞唾沫,从那白衣公子的手中飞来一个包袱,堪堪落在我的膝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