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我终于确信,我找到了那个可以结束纷乱让傅家重回神庙的人。
有时我觉得自己与商贾无异,操奇计赢,待价而沽,然而言峥也的确需要傅家,他答应,若傅家能助他,日后他愿意给予傅家想要的一切。
自那时起,我开始留在言峥身边,随他四处征伐,几乎是形影不离。
后来许多人都说言峥是命好,又有傅家相助,事先就知凶吉,焉能不胜。
可不是那样的,他从不在战前让我占卜,他说,若是吉倒好,若是凶,岂非动摇军心。他看着我,笑得云淡风轻:“很多时候我都信命,但在战场上,我只信我的剑和我的兵。”
我被那一刻他眼中的光芒所惊,问他:“那你岂不是根本不需要我?”
“不,”他转头来看我,“我需要你站在我身边,你在,所有人就会相信接下来的一战一定是吉。”
我看着他每次战前同将领们商议战术,哪怕众人离去他仍站在巨大的沙盘舆图面前直到夜尽天晓,攻城时也必冲锋在前,身上覆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许多次,几乎就只剩了一口气,最后又从鬼门关捡回了命来。
有时我也会问他,我说言峥,你是真的很想坐上那个位置吧?
他笑了一笑,目光竟有些晦暗:“我一直想要变强,想要拥有能掌控一切的权力,想以后能保护身边最重要的人,可后来我身边最重要的那两个人,一个去世了,一个找不到了,哪怕这样,我还是想要站在最高的地方去,这样等有一天我将她找到,就可以给她想要的一切了。”
说完他有转首来问我:“那你呢?你做的一切,仅仅都是为了傅家吗?”
“我不知道啊……”我低下头喃喃道,“人活着,总要在意些什么吧,而我的生命里,也只剩一个傅家了。”
他怎么会懂,我的生命有多贫瘠。
我转头看着他,他清俊的侧颜在暮光中显得那样柔软,却让我心中溢满怅惘和酸楚。
我会帮你,站到最高的地方去的。我看着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言峥战前不让我为他占卜,可其实,每次我都会偷偷为他揲筮以测算凶吉。
这自然是极耗费元气的事,世人所不知的是,傅家人每一次占卜虽准,却都要付出代价。
这一次,我随大军留守,他带孤军深入探敌,揲筮的结果却是大凶之兆。这样的消息不能泄露出去,那样会令将士们自乱阵脚,我只能去寻他的心腹属下。
他的副将点了千余精兵前去救援,我执意,让他们带上我。
茫茫重山,都忘了是寻了多久,只记得夜里下起了大雨,山间湿滑不堪,就在我体力快要耗尽时听到前方有人在喊,寻到了他们。
可等我赶到,才发觉地上横七竖八都是士兵的尸体,跟着言峥出来的人,没有一个活着,他们身上插满箭羽,身体已冰冷。
我们一具一具尸体地翻找,我连牙齿都打着战,雨水瓢泼中,血水泥水混了一地,然而,没有找到言峥。
我坚信他还活着,于是所有人分开往各个方向去找,我随着一小队,上马继续前行。
找到他的时候,远远只看到他的战马蹒跚独行,它已中了数箭,还撑着最后一口气驮着主人前行。言峥则更惨,胸前那一箭几乎将他整个右胸洞穿了,他的面上没一丝血色,任我何如呼喊都无应答。
他在返回的途中醒过一次,看见了我,嘴角抽了抽,似乎想笑。
“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卜了一卦,你就死在外头了。”
他张嘴,想答却已发不出声音。
我皱着眉,心底有密密麻麻的痛楚浮上来,我想起寻到他的那一刻,看到他仿佛没了生息的样子,那一瞬间,我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又沉沉睡去,我攥紧了拳头,才没让眼底的泪落下来。
回到军营时,大夫看了他的伤也只是直摇头,一盆盆血水送出去,整整三天,他都没有醒来,当所有人都以为他撑不过去时,第四天,他终于睁开了眼。
他养伤时,我就常去帐中陪他,有时聊着聊着,他竟说起了从前的事。
他的生母其实是外族人,来自北荒的一个部落,正是因为如此,当初他父亲才抛弃了她。
后来他生母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于是带着他回到了北荒,只是未婚有孕,且又是和一个外族人,部落里的人自然轻视母子俩,他自小就是受着同龄孩子的欺负辱骂长大的。
可他不能还手,因为他没有父亲,就算能打赢那些孩子,等他们的父母找上门,那就会连累母亲,甚至被打伤了也不敢回家,因为怕母亲担心难过。
“还好,有她在,”他笑着对我道,笑意直达眼底,“我一直想,或许她是那些苦难的补偿,后来我才明白,原来命运降下那些苦难,是为了让我遇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