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昀只在洛城待过三年,他十四岁那年来到洛城,二十三岁那年见到洛城最后一面,匆匆十年间只在洛城有过三回守岁经历,第一回是他从陇右凯旋,满洛城皆称他少年英雄;第二回是他从蓉城回来,欲结为连理的姑娘已嫁作他人妇;第三回是他自泗水战败而归,与帝王坐在金殿里对饮至天明。
——后齐刘源《簪缨世族》
傩鼓声已渐渐远去,侍女们流水般上来摆上酒菜,因是除夕,平日里规矩全都免了,不但卫昀被平息风特许可食荤腥,连卫容前面也放了温好的酒。
镇江卫氏唯一的小姐端起杯来:“愿两位哥哥明年再立新功,皆能封侯挂帅。”
卫昀回她:“那我便祝妹妹文章写得愈来愈好,明年将横山郡主也比过去!”
几人平日都规规矩矩的,今日彻底放开了,胡乱祝来祝去,几个回合下去卫昀已经微醺,撑起身子去外面更衣,回来时在廊下被阿络叫住:“万不该这时候来打搅公子,只是外面有人找您,说是您的故交。”
“故交?”卫昀一愣,“人在哪里?”
阿络在前面点着灯引他过去:“是个孩子,我恐在外面冻着,命人先领进来了,在这边候着。”
卫昀进屋一看,里面果然有个七八岁大的孩子,看穿着似乎是新城人士,已经寒冬腊月,还打着赤脚,衣裳也短了许多,露着半截胳膊腿,畏畏缩缩蜷在火盆边上,见他进来慌忙站起来,险些跌进火盆里。
阿络连忙馋住他,卫昀也道:“无碍,你坐着回话便好。你说是我故人,我怎么从未见过你?再者,以你我之年岁,哪里称得上故人?”
“朝夫人,我母亲……”
“你母亲是朝夫人?!”
卫昀自觉失态,缓了口气,上前两步,紧盯着他眼睛:“令堂现在何处?可有什么话交代我?”
那孩子低着头默了半晌,忽然大哭起来,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他说话原本就带着凌城一带口音,说得慢些还能听出几个字,此刻呜呜咽咽含糊起来更听不甚清。
卫昀叹口气,交代阿络:“先请府医给他治伤,将他安顿下来,一应事物都不要短缺……此人确实与我有旧,他母亲乃是教我歌赋的师父。”
阿络已经出去,卫昀默了半晌,弯下腰摸摸他的头:“你莫怕,我是你母亲的弟子,论辈分还是你师兄呢,往后你便安心住在这里。”
几个侍女拿着棉衣与鞋子跟在阿络身后进来,卫昀站起身来:“我今晚不便再出来,你先去歇下,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对阿络微微颔首,转身去了。
卫昱洵见他回来,低声问道:“方才祖母还问,外面雪下的这样大,怎么还去这么久?”
卫昀朗声道:“外面梅花开得正好,孙儿去挑了几枝着人看起来了,明早给祖母送过去。”